59、古代争霸·相爱相杀

原主虽然是条咸鱼,却也是宗室出身的高贵咸鱼、搅动整个大梁文娱圈的超高配咸鱼,没点手段和脾气,做不了断层顶流。

事实上,外界对于福康翁主楚凤临的传言有很多,有人说她是娲皇转世,能夜御数男,翁主府上夜夜笙歌,养鱼的太康池里灌的是百年琼浆,飘的是金莲玉叶,象征丰年的神兽文鳐也夜夜在她池中化为鱼。她本人则美若天仙,骄贵如天神女。

流言各式各样,就没哪一条说福康翁主是个好脾气的贵女的——这可不是在骂她,反而是极尽溢美,符合百姓对于大梁顶流的朴素幻想,是盛世巅峰的缩影。

换句话说,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大家都默认福康翁主高高在上,脾气差一点才是正常的。不盛气凌人、不高高在上,也配叫骄矜贵女、断层顶流吗??

事实也差不多,原主嫁到越家半年,已经和越乔干过十几次仗了。

越乔紧紧皱着眉,看着名义上的义母冷着脸走过来,不由一阵头疼。

福康翁主名气极大,对越家的名望确实是极大的提升,但她的脾气也堪称举世无双,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名望惊人受到越镀的加倍偏袒,和越乔起过很多次冲突,现在越镀死了,越乔并不认为福康翁主会懂得什么叫做夹着尾巴做人。

出于纲常道义,福康翁主既是宗室又是长辈,越乔继承了越镀的势力,至少不能对这位义母太失礼。

但福康翁主真的很难搞!

越乔头痛,就看着楚凤临牵着茵娘的手,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她美貌惊人,气势更是天成,哪怕在场没有哪个人是打不过她的,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了几步,让出道路,供她从中通过。

看楚凤临的那副姿态,绝不会有人认为她会选择绕开。

越乔面前的人全都让开,便与楚凤临直面相对。

他皱眉,忍住退开两步的本能,看着名义上的义母走到他面前。

“他是怎么死的?”楚凤临明知故问。

“他”当然是指越镀。

楚凤临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越乔很是不适。

一直都是这样,这个出身宗室、仅仅比他大了两岁的女人始终高高在上,无论得势还是落魄。

明明她已经不是要风得风的高贵翁主了,明明在如今这个年岁,宗室就像是任人挑选的大白菜,她却还是如此骄傲,活像嫁到越家是施舍——偏偏义父还就吃她这一套!

越镀可以忍,越乔却不愿意纵着她。

翁主出降,是越家提升门楣的一块招牌,他当然不可能自己砸了,但也就仅限于普通礼遇了。

楚凤临最好是安分识趣一点,做个被供起来的神像,他也不介意用金粉为这尊神像描金身、呈供奉,大家相安无事。

楚凤临见他不说话,挑了挑眉,冷笑,伸出手,按着越乔胸前的银甲,猛一用力,把越乔推到一边,拉着茵娘走进屋,坐在床边,望着被平放在床上的尸体,神色莫测。

越乔望着她的背影越过自己,唇齿几度张合,一时什么话也没组织起来。

其实楚凤临一介宗室贵女,享尊处优的,力气怎么也说不上大,她方才那么一推,对于越乔来说力道小得可怜,他压根晃都不会晃一下。

但不知怎么的,楚凤临的手按在他胸前时,他竟然一点也没挣扎,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为她让出道路……

越乔眉头锁得更死了。

“真是可笑。”楚凤临背对着越乔,望着越镀的尸体,冷笑,“男人,花言巧语时能海誓山盟,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才七年,拥红偎翠就罢了,如今还成了死人,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信了他的邪。”

越乔眼神变冷。

她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说得好像义父故意寻死一样。

还有什么七年?她嫁到越家拢共也就六七个月吧?

楚凤临不理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点声息也不敢发出的少女一眼,脸上还挂着冷笑,让她美艳锐利的脸看起来气势非凡,“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说这种话吧?”

这少女就是“越将军死于家伎怀中”这个邺都大新闻中的另一个主角,但因为身份的卑微,却好似隐形了,只能隐于“家伎”这个称呼下,无人在乎她的死活,也无人在意她是谁。

若说原主还能为这事发出一两声呐喊或怒吼,那么这位少女却连一声冤枉也没机会喊,只能被动接受处置。在这个动辄起义,动辄屠城,保有殉葬制度的时代,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死个痛快,和越镀黄泉路上作伴。

少女瑟瑟发抖,忽然凑上前两步,摔在楚凤临面前的地上,面露绝望之色,哀哀地哭,“夫人,奴没有,奴不敢……”

“不敢什么?”楚凤临淡淡地望向她,“不敢和我相提并论、受这海誓山盟,还是不敢谋害将军?”

少女不住地摇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奴不敢,夫人饶了奴吧,奴愿意为将军和夫人终生供奉,潜心侍奉,奴不想死,夫人……”

“叫我翁主。”楚凤临不冷不热地打断。

“翁,翁主。”少女吓得一哆嗦,哽咽。

当着越乔和一众将校的面,楚凤临微微俯身,伸手托着少女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那双惊恐却脉脉若秋水含情的眼睛对视,绯红的丹蔻映在白瓷般的脸颊上,像是拂开蒙尘的明珠般抚过。

少女被迫望着楚凤临的眼睛,眼泪让她的视线模糊,只能尽力去看那美艳张扬的脸。

那张脸上,写尽了她这辈子不敢有,更不敢写的锋芒。

她记起遥远的、并不富贵却幸福的童年,那无忧无虑、不必担忧兵祸天灾的富足年岁,她最娇憨年纪,听邻家姊姊说起那人间天上般的神都,那位象征着繁华富足、平安喜乐的,傲慢、高高在上、只能仰望而不可征服的天神女。

“天神女啊……”泪水模糊她的全部视线,只剩下一片朦胧如画的重影,几近绝望的少女喃喃,“请您宽恕我。”

宽恕她,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带她离开这片人间炼狱,回归记忆最遥远处那模糊的太平人间,那里无需颠沛流离、亲眷失散,她不必像一件精致的器具,从桌边床头,最终被放入某人的棺椁中,就像从未活过。

模糊的视线里,朦胧的人影高高地抬起手。

少女瑟缩着,等待着痛楚落下。

“啪——”

“楚凤临!”越乔怒吼。

少女瑟瑟发抖,却没有意料中的痛楚。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任眼泪掉落,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高高在上的贵女伸出手,那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尽然是……落在了床上那具安静的尸体脸上!

越乔怒极,猛地踏前两步。

他本没有什么打算,只是被楚凤临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气得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怎么敢当着他的面,对义父的遗体做出这样的举动?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那高高在上的女人已回过身,狂怒在她的眼里灼灼燃烧,能点燃一切。

她伸手,随手抓住案边的香炉,暴怒地朝他用力掷出。

越乔下意识地往旁边闪躲。

香炉擦着他的鬓角而过,尖角在他的鬓边划出一道血痕,呼啸着飞过,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碎裂的巨响,落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哪怕是再强壮的成年男子,如果被这香炉正中头颅一击,只怕也要摔在地上,头破血流,晕晕沉沉,稍有不慎,会死。

越乔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楚凤临。

他的目光里满是怒火,但脚步却停滞了,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眼神冰冷地看着楚凤临。

他想过这个名义上的义母会给他找遍麻烦,想过楚凤临会很难缠,想过各种各样的冲突,各种各样的退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楚凤临会和他动手,而且如此没有分寸。

越乔冷笑。

他的好义母,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傲慢啊。

愤怒到极致,越乔反倒冷静了下来。

方才他怒极冲动,如果没有楚凤临这一香炉,恐怕会对楚凤临对手,众目睽睽之下对义母动手,纵使事出有因,也终究是个大错处。

当长辈的对晚辈动手是管教,当晚辈的总不能对长辈动手,尤其这位长辈还是宗室,是越家镀金的活招牌,不能弄死。

不过,这世上磋磨人的法子,远比直接动手来得多。

越乔深吸一口气,冷冷地望向楚凤临。

“你倒是个大孝子。”楚凤临气势一点也不减,冷笑。

她指着越镀的尸体,神情冷峻,“你子承父业我没意见,不过,你继承了你义父的兵马与家业,那你义父欠下的债,你也该一并承下吧?”

越乔微微一怔,蹙眉,“什么意思?”

楚凤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七年前,你义父来神都,指望谋个一官半职,当时走了神都陈氏的路子,求到我的面前,与我共赴云雨,我为他谋得了南山国相的缺。他去赴任了,我却发现怀有身孕,十个月后,于东迁邺都途中生下了茵娘。”

——假的,当然是假的。

越镀七年前去过神都、频频上门求过原主并且得到过原主的帮助是真的,但共赴云雨生下楚茵是假的。

但外人又不知道,越镀死无对证,还不是任她说?

越乔只觉得自己脑袋快不够用了。

他瞪大了眼睛,几乎因震惊而忘却了怒火,开口,罕见地打起了磕绊,“你,你是说……”

“茵娘是越镀的亲生骨肉。”楚凤临冷淡地把他最荒诞的猜想说出了口。

——假的,当然是假的,原主自己都不知道楚茵的生父是谁,反正不会是越镀。

但越镀死无对证,还不是任她随便说?

反正越镀娶了原主后,仍然左拥右抱,却不许原主养面首,现在更是死在家伎怀里,把原主头上搞得绿油油的,那现在她还一顶帽子回去,让越镀喜当爹一次,他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

“怎,这怎么可能?”越乔震惊到失语。

“你不信可以去问。”楚凤临神色半点不变,点出了几个越军中或深得越镀赏识,或陪伴越镀多年的人名,“当年越镀来求我的事,他们都是知情的,甚至还亲自到场为越镀出谋划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一问可知。”

连人名都点出来了,每个人都在军中,每个人都随时可以找到,这也太笃定,太像是真的了。

越乔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试图从身后的几个将校脸上得到一点提示。

最年长的那个犹豫了片刻,“七年前,主公确实去过神都,那时翁主广开门楣,门庭若市,登门求官者数不胜数,主公确实……”

见鬼,这听起来就荒唐的话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越乔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若非如此,当初我也不会嫁到越家来。”楚凤临还是不给他好脸色,“我有的是从姊妹,若非越镀苦苦相求,我才不乐意出降你家。”

——假的,都是假的。

福康翁主是宗室女中最有名气的那个,其他人越镀看不上。这桩联姻是先帝亲自指派,容不得原主拒绝。

但越镀人都没了,还不是随她说?

越乔下意识地看向之前证实楚凤临言语的老将校。

老将校:……

就,他明明记得当时是越将军集合了麾下谋士,大家一起商讨出来,要娶就娶最有名望的那个,让这桩联姻效益最大化,所以选了天下闻名的福康翁主。而由于这位翁主“城会玩”的名声太响亮,越镀当时不愿意把自己头上搞得绿油油的,很是勉强啊?

怎么到了楚凤临的嘴里,就成了舔狗苦苦追求,女神勉强下嫁了?

老将校迷茫,眨眨眼,看看越乔,再看看楚凤临,心里一琢磨,换了个角度看问题——虽然当时越镀显得很抗拒,但求娶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带犹豫的,婚后对待福康翁主那更是宠爱非凡,有求必应,对茵娘也是一片慈父做派……

这么一想,老将校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男人,又想当舔狗,又想要面子。

明明心里痒痒得要命,嘴里还非得贬得一塌糊涂,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谁要是跟他说要不算了别娶了,他保准第一个翻脸。

老将校心里鄙视,自觉明白了一切。

七年前越镀去神都求过官是真的,数度登过福康翁主的门楣是真的,最后借了福康翁主的力出任南山国相是真的,对福康翁主与茵娘的宠爱也是真的,那这一切就完全说得通了。

最重要的是——

“主公,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老将校一拍巴掌,“将军与翁主有血脉留下,这是大喜事啊!”

无论楚凤临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对于越家来说,有一个流着宗室血脉的孩子,本身就是一件莫大的利好消息。

那些四世三公、高高在上的世家之所以自诩血脉高贵,是因为他们的祖上在四百年大梁朝堂上有过踊跃的身影,与这个王朝一起,随着岁月沉淀。

在权势上,越家现在不缺,但在威望上,差了几百年的积淀。

想要提升人望,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已有沉淀的人家联姻,诞下血脉,以这抹不去的骨血见证一个家族的攀龙而升。

越乔虽然不是福康翁主的亲儿子,但好歹也占了个义子,等过些年,越乔的长子娶了茵娘的女儿,越家也算是真正摆脱寒素门楣了。

依照老将校的意思,就算这是楚凤临的谎言,也得给它坐实!

越乔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