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鞋而已。”姚谦揉着眉宇间的倦意,眼眸微阖道:“对我并不算甚么。”
“无功不受禄!”她语气非常客气:“我和姚先生萍水相逢,互不熟识,实在应该算清楚才对。”
“萍水相逢?”姚谦忽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她:“真的互不熟识么?”
英珍的目光与他碰个正着,再硬生生地移向窗外:“真的!”
他们现在就是陌生人,无可置疑!
姚谦盯着她的侧颜,秀丽娇弱,却也刚强执拗,一缕鬈发调皮地散在鬓边,他想伸手替她捊至耳后,又算罢,过了稍顷,才道:“不用你还我铜钿,陪我吃中饭罢,算是还我的人情!”
英珍迟疑会儿,终是没有吭声,算是默许了。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她知道自己若坚持到底的话,姚谦也会答应收钱,他不是会强迫人的性子。
她去先施公司查过这双高跟鞋的价钿,也不晓他是否是故意的,价昂的令人咂舌,要退掉换钱,店员以她穿过为由婉拒。
若是范秘书买的,她咬碎银牙混血吞也还给他,但姚谦就不一样了,他的建议实在太具诱惑性。
她抵抗不了。
第32章
英珍侧头看向窗外,这条街太拥堵,司机拐个弯上了福州路,福州路一边是青楼舞厅,一边是书局报馆,翰林风月大抵说的就是如此。
现青天白日,一边萧条冷落,偶见辫发毛毛的丫头打着呵欠,拿个大碗站在路边,揉着眼睛等柴爿馄饨,一边红火热闹,醒目的“申报馆”牌匾下,风铃清脆碰撞,房门拉开阖上,进出络绎不绝,男人头戴鸭舌帽,脖上挂着照相机,荡在胸前。
汽车停下来,是在等红灯,三扇门的老半斋里,靠窗有一桌圆台面,五个男客间被打扮风流妩媚的倌人团团围绕,她瞧其中一个男客分外眼熟,仔细边量,戴瓜皮帽,穿宝蓝长袍韦陀银马褂,头发抹得乌亮油滴,深凹褐灰的眼睛眯起,他的金边眼镜被个倌人捏在手里把玩,一条滚白胳臂屈起斜搭在他的肩膀,一个胖子凑近斟满盅酒递给他,倌人接过酒替他吃了,胖子似说了甚么,引得哄堂大笑,他偏搂住倌人,朝脸颊亲了一口。
那个说去金山钓鱼的聂云藩,却在这里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