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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一时分不清,是段宁一家子都爱穿这样素的衣裳,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了。

屋里的塌上,是位年纪稍大的女子,微阖着眼假寐,估摸着四五十岁,脸上却并不显老,只是看上去做些什么动作都极为吃力,连半躺在硬塌上都似是在耗力气,初春的时节了,还盖着厚被。

被子边角处已经露了棉絮,也不知还暖不暖。

段宁的母亲听到有人进屋,朦朦胧胧地半睁开眼,起身想要坐起来,段缨忙上去扶住她,凑到她的耳边,俯身说道,“母亲,是段宁段宁带家眷回来了。”

她实在是不忍对母亲说出那两个字,即使这早已是她与母亲一同担忧发愁了数月的心结,是她家中心知肚明的秘密,她也无法将这件事拿到台面上说。

段母听了深吸了口气,想重重的叹出,却又碍于宋凌也在屋里,她不能将怅然表现得太过明显,便半路打住,硬扯出个笑,看向宋凌。

“你便是段宁的”她又阖上了眼,“夫君吧。”

宋凌见段母眉间拢满密云,笑容也只浮于表面,却并不多想,只是觉得段宁的母亲这样暖和的日子还卧倒在床,定是身上生了什么怕寒的病。

人遇了病气,身上的劲儿就如同抽丝一般,动一动,力气就大散,想必段母此时的忧容是因了这个。

也或许是因为听说了外面流传的她的恶名。

什么连夜不归家,天天睡在勾栏院,对下人恶语相向,一言不合就跟人打起来坊间的传闻只会越传越离谱,还编得像模像样。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何况是将女儿嫁给自己的母亲?

她的心忽然狠狠沉了下去,有几分心虚地抬眸看了段母一眼,这才见她刚半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便猜测她定是不想看到自己,看见自己与段宁站在一块就心烦,才眼不见为净,闭上了眼。

宋凌鼻头一酸,垂下头看向脚尖,吞咽了一口,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听着稳重沉着,“是,娘。”

这还是她打生下来,头一次这样称呼别人为“娘”。

她记事起,身边的女子就只有丫鬟,和她爹后来又娶的几个夫人,她却从未叫过任何一位“娘”,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太陌生,以至于她开口说出这个字时,都背后一麻。

躺在床上的“娘”似是想回应,却抬不起胳膊,段缨又将被子给她拉到了脖颈处窝起来,朝宋凌歉了歉身子,“母亲身子不适,没法招呼妹夫,来了这里便当作自己家,快先坐下,我去倒茶水。”

她于是将段母轻轻放回床上,抿唇朝屋外的另一间房走去,擦过段宁时,她抬眸深深望了他一眼,柔白的手指尖早已磨出了细茧,她刻意蜷起手指,用了白净的手背去碰了碰他的手臂,无声无息地冲他做了个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