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午睡并不十分踏实, 往往陷在半梦半醒间挣扎,时不时觉得胸口一阵重压,像是石板块儿膈应在此处, 搅起阵阵恼热情绪不断上涌。
待她终于睡醒,躺在被子里只觉得浑身上下猛烈出了一场虚汗,手腕虚乏得很,压在床榻上半天起不动身子。
碧纱橱外紧连着一长排格子窗,窗格朴素无纹饰,明媚阳光透过窗纸洒落下来, 已是最美好的饰物。
纯懿拥着被子稍稍坐起身, 这才注意到寝屋外间隐约有人影晃动,她便知是傅恒过来了。
傅恒亦闻内室动静, 撩开帘子几步走进来, 见纯懿睡意尚未消解, 仍是朦胧着一双眉眼瞧着他看。
“你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早?”
“皇恩浩荡。”
“朝堂何事发生?”
“张公廷玉作古。”
纯懿垂头缓缓抚着腕上羊脂玉镯,微微喟叹一声:“皇恩浩荡,便该予张公他所应得的。总教良臣晚景萧疏,到底还是屡屡挫败人心。”
前面一句话她已是说得有些出格,后面一句更是越发直白而无所避忌, 倘若被有心人听去, 必当又是一桩风言风语。
傅恒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轻轻摩挲了几下以示安抚。
“你该让我一股脑儿都说出来,我心里才能真正痛快——”纯懿生硬地刹住话头, 平白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
即使真的说出来了,她就能痛快了吗?
这么多年的时光, 那些自懂事起就强硬按在心底的、不可一吐为快的话语,早已冻结成三尺冰凌。倘若如今得以宣泄而出, 它们就真的能像残羹剩饭被倾倒一尽那般,一丁点儿也不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