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奥黛丽精神萎靡地躺在飞机座椅上,试图强迫自己清醒地复述完本次外勤的全部经历。
“那个娃娃脸和安都是一个叫‘九头蛇’组织的杀手,一个代号‘尖刀’一个代号‘喜鹊’。喜鹊叛变了,尖刀被派来杀她。但运气不好的是,他先遇上了我。”奥黛丽疲惫地半阖眼眸,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我当时不知道他来了,所以晚了一步。”
她把自己缩进毛毯里,侧头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云层:“他在我眼皮底下杀了司机,一枪毙命,正中眉心。然后……等我赶到的时候,画廊里的活物全死光了,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到处都是血。我看到安的眼球滚在地上,她的身体和画廊老板的脑袋拼在了一起。可是她的脑袋不见了,连带着那张画一起……我尝试过寻找,可我失败了。她的头可能被吃掉了,也可能被带走了——尖刀的上司命令他要把安的脑袋带回去交差,可他被我关在别墅里……”
“你说,这会是谁做的呢?”她脸色难看的自语。布鲁斯就坐在奥黛丽的对面,手里拿着平板,表情冷凝地看着那一张张她从现场拍下的照片,奥黛丽闭了闭眼睛,“什么人会这么丧心病狂?”
布鲁斯把平板关了放在一旁,起身为她拉上了窗帘。
“我会查出来的。”布鲁斯递给她一副眼罩,又替奥黛丽调整了躺椅的高度,“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回庄园了。”
“你其实有很多事想问我,对不对?”奥黛丽抓住了他放在椅子边上的手,“我刚才对你隐瞒了一些事,老板。你知道,但你没有问我。”
布鲁斯闻言,略微低下头与奥黛丽对视。
他的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因此居高临下瞧人的模样总带着点叫人生畏的冷酷与审慎。可他又偏偏长着一双眼尾微垂的眼睛,这双眼常年隐藏在蝙蝠侠的面具背后,当作为身家上亿的风流公子布鲁西时总是充斥着潋滟的迷离之光,而只有在极少数时刻才会流露出属于他最真实的,那种深沉又克制的眼神。
就像现在这样。
“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天鹅。”布鲁斯凝视着她,看着她因连续的奔波而疲惫耷拉的眼睛,低声说,“但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可以休息了。”
奥黛丽和他对视片刻后,松手移开了目光。
他帮她把散在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奥黛丽闻到他袖口带着一股须后水味道,像是青柠檬混杂着熟透的葡萄香,清冽中带着一点甜味。这是他身为‘布鲁西宝贝’时的御用香型,平时很少会用。
“你刮了胡子,等会有事吗?”她想回忆布鲁斯的日程安排,但现在脑子晕呼呼的,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布鲁斯嗯了一声:“要去大都会看晚装走秀。主办方的邀请函直接寄到家里去了,推脱不掉。”
“唔,你一定要小心,最好多带几个保镖过去……”奥黛丽觉得眼皮很沉,布鲁斯托着她的后脑,轻轻地给她戴上眼罩。
“我知道。”他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布鲁斯把机舱内的光线调得很暗,语气轻柔地说:“现在,睡觉吧,奥黛丽。”
奥黛丽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她的睡相很好,秀气的鼻翼因为呼吸微微翁动,嘴唇轻抿着,在昏暗柔和的光线下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干冷的北国将伯斯德小姐娇嫩的嘴唇冻裂出了一条口子,说起话来老是扯疼,布鲁斯便将自己一百年都用不上一回的男士润唇膏友情出赠。
奥黛丽接过后立马厚厚地涂了一层,然后被其中添加的薄荷凉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早在从垃圾巷的监控视频上见到她时,布鲁斯就知道。
那时的奥黛丽满身伤痕,抱着仙蒂在歹徒威胁下步步退入巷子时的模样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经过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她在布鲁斯的注视下变得更健康活力,脸上的笑容每一天都在增加,展现出来的气质也愈发沉稳,游刃有余。他们合作得相当愉快,在此之前蝙蝠侠从未动过主动寻找助手的念头——在守护哥谭这件事上,他一直形单影只,是人群中绝对的独狼。
不可否认,父母双亡的相似经历让布鲁斯对奥黛丽产生了怜惜和移情心理,并且这微妙的情感在深入了解她后逐渐加深。他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远不止悲惨的身世。
他们的心底,都同样满含怒火。
只不过,现在布鲁斯的愤怒更多的是针对堕落腐败的哥谭。
奥黛丽的愤怒,却是针对她自己。
裂缝世界里,被看到心底最恐惧一幕的不只有布鲁斯,还有奥黛丽。她用自己最深切的恐惧交换了他的,在那充满动荡的雪夜庄园里,布鲁斯窥见了奥黛丽的内心一隅。
签雇佣合同那天,奥黛丽写下的代号是“黑天鹅”。布鲁斯以为她是喜欢天鹅,没想到答案恰恰相反,她说自己憎恨着天鹅。
布鲁斯记得,她父亲的守护神形象,就是一只天鹅。
天鹅是一种“伴侣终身制”的动物,总是成双成对,终身厮守。如果一只死亡,那另一只也会为之守节,独自承担起哺育后代的责任。在西方的文化里,天鹅总是和纯洁、忠贞、高贵等词语联系起来,被寄予了十分美好的意象。
布鲁斯现在还能想起三个多月前,在裂缝世界里,奥黛丽站在夜骐背上释放出一场暴烈的火焰,汇聚出天鹅的形状冲向黑雾,几乎要把整个瘀伤般的天空焚烧殆尽。
那天鹅形状的炎火是那样盛大,在燃烧黑雾的同时,好像也‘轰’得一路烧进他的心里。
机舱内的温度很暖。
奥黛丽嘴唇上涂抹的润唇膏开始向周围四散出清凉的气味,薄荷香气的小分子不断撞击着鼻黏膜,通过嗅觉神经传递到大脑。
布鲁斯的喉头微一滚动,目光从她莹润的嘴唇,落到了被发丝遮盖的细白脖颈上。
少顷,他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又轻又慢的,摩挲过奥黛丽的下巴。
“晚安,奥蒂。”
他低低地说完,准备离开休息舱室。
但就在他准备拉上舱门的时候,倏地听到了一声突兀的“唉哟”声。
布鲁斯:“……”
扒在门框上,还没他小腿高的爵士很小声地叫唤了一句,在即将被拉门夹到的时候敏捷躲开了,而后抬头看着他,眼部的光学元件泛着幽幽蓝光。
布鲁斯关上门,低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机器人。
他的视线在机器人掉漆的涂层和精巧的零件构成上一扫而过,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爵士率先开口。
他说:“刚才……你的散热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啊,老兄。”
他说:“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发烧?你是不是出现传染性病毒故障了啊,我看奥黛丽的体温也有点高,是她传给你了吗?”
他说:“嘿,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爵士。怎么称呼啊,老兄?”
“……布鲁斯(bruce)。”
“哦,我喜欢这个名字的发音,听起来和我的名字很搭。你喜欢听布鲁斯(blues)吗,布鲁斯(bru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