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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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奥黛丽睡醒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韦恩庄园自己的卧室里。

窗帘拉得很严实,床头柜上开着一盏明度很低的暖黄夜灯,照亮了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仙蒂,和停在桌子上只有巴掌大小的银灰色庞蒂亚克。

是爵士。

她忘记给他解咒了。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很好的时机,奥黛丽还不打算吵醒他们。

她正想起身,手腕处却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奥黛丽扭头,发现自己的左手插着输液管,床的另一边立着一个金属挂钩,上面挂着一个还剩一半液体的吊瓶。

她用右手手背贴了下额头,才发现自己不仅体温有点高,鼻子也有些堵塞。

“可能是在北极冻感冒了。”她想。

奥黛丽看了眼脑袋一点一点的仙蒂,默默从床的另一边下去,悄悄用漂浮咒把仙蒂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半裹着一件厚外袍,穿上拖鞋,飘着吊瓶就下楼喝水去了。

她顺着长长的台阶慢慢走下去,整个庄园都静悄悄的,除了她的脚步声就没别的声音了。奥黛丽看见通往厨房的路上也亮着一盏灯,这是阿尔弗雷德专门给晚归的布鲁斯留的。

他晚上的行程总是被安排的很满,一半奉献给了危险的义警事业,一半捐赠给了热情似火的姑娘们。

现在灯还亮着,说明布鲁斯应该还没回来。

奥黛丽腕上的手表还没取下,她就这灯光看了眼时间,推测自己应该睡到了第二天凌晨。她喝了口水,站在空荡的客厅里,忽然没了睡意。

她走到窗户边,拉开了一点窗帘。窗外是哥谭特有的暗红色天空,远处黑压压的树林上挂着一个形单影只的圆月,和耶洛奈夫繁星烁烁的澄澈夜色全然相反,光污染严重的哥谭从没有真正的黑夜,也很难见到连绵璀璨的星空。

奥黛丽在这呆了四个多月,发现这里最多的,是乌云。其次是月亮。

前者逼仄,后者孤独。

她是六月末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算算时间,再过几天就是查理斯的忌日了。他死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下葬当天刚好是万圣节,是古代凯尔特人文化里的新年,也是他们祭祀亡魂的时刻。

关于万圣节的由来有许多版本,麻瓜的天主教认为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会有逝者的灵魂来抢活人的身体,借此再生。因此,活人不得不在这天夜里熄灭所有的烛火,让死人无法找到活人,并打扮成妖魔的样子把死者的灵魂吓跑;而凯尔特在这天祭祀亡灵,也不过是出于类似的理由。

奥黛丽多希望这些传说是真的啊……起码,这意味着她的父亲能有复生的机会。如果这是真的……她宁愿把自己肉.体献给父亲的魂灵。

1991年后的每一个万圣节前夜,奥黛丽都会把庄园所有的灯点亮,大门敞开,明亮的灯海从花园蔓延到翡翠山谷的每一条马路,那一夜,所有的人都能看见灯火通明的伯斯德庄园。

人们总会说:‘欸,那个孩子又在做傻事了。如果伯斯德夫妇的魂灵真的留下了,那还算好。可是,他们选择了一直走下去,拥抱死亡。她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奥黛丽也不知道。

正如他们说的那样,身为巫师的伯斯德夫妇是可以在灵肉分离时做出更进一步的选择的,如果他们仍留恋人世,他们就会化作幽灵,在他们曾经留下过烙印的地方行走。

可他们全都选择了离开,迎接了真正的死亡。

查理斯在弥留之际,曾对她说: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毁灭,而是换个地方’

奥黛丽把这话烙印在心的同时,也会想,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吗?在她被食死徒的钻心剜骨折磨到接近窒息的时刻,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听见过父亲的呼声。

查理斯在一片嘈杂的人声里,高喊着,让她‘坚持住,就快到了’。

当时奥黛丽以为那是死亡终结一切的声音,没想到却会是一个崭新而孤独的开始。

她被赋予了新生的权利。

这个权利,究竟是谁给她的呢?

布鲁斯父母的魂灵碎片化作了他身旁形影不离的夜骐,那查理斯和莫妮卡的灵魂,又是否一直在庇佑着她呢?

“你在想什么?”身旁忽然传来布鲁斯的声音。奥黛丽转头,发现对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她伸出手,“我们已经到英国了,该下飞机了。”

奥黛丽顺着他的手站起来,听见迪克在小声偷笑:“奥黛丽又走神啦!一定是因为布鲁斯你把万圣节度假的行程安排的太——长——啦。”

阿尔弗雷德轻笑了一声,调侃道:“在这里谁也吃不消您从a排到h的计划单,布鲁斯老爷。”

布鲁斯不说话了,轻咳一声后开始往前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下飞机。

直到脚踩地面,呼吸到熟悉的湿冷空气后,奥黛丽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她真的回到了英国。

是了,在出发前去耶洛奈夫之前,奥黛丽曾经和布鲁斯提过,想要请几天假回一趟英国。她没说是因为父亲的忌日就快到了,只是说很想家。虽然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但她还是想过来看看。

她想回英国,想回到翡翠山谷,想回到伯斯德家族的墓地,看一看她被埋葬的父母,在他们墓碑前放上一束白花。

当时布鲁斯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奥黛丽以为他忘了,还试图拐弯抹角的提醒。没想到在她感冒好的第二天,布鲁斯就替迪克在学校那里请了假,带着他们一起跑到英国来了,说是为了庆祝万圣节到这度假。

十月底的英国又冷又湿,整日阴云密布,比哥谭的天气还糟糕。老师实在不知道这个富豪有什么毛病——有钱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病——还是给迪克批了假期。

他们从前一天夜里九点出发从哥谭飞往伦敦,接近八小时的飞行时间足够让他们好好睡一觉了,所以每个人都容光焕发的,尤其是布鲁斯——看来良好作息时间确实对身体大有益处。

下飞机的时候刚好是伦敦时间上午十点,意料之中的没有阳光,但也没有下雨,是个还算明亮的阴天。提前预定的车子早就等候在停机坪旁了,载着他们一路往市区的酒店开去。

阿尔弗雷德坐在副驾和司机确认之后的行程安排,反倒是迪克抱着软枕占据了后排又睡了过去——可能是伦敦的天气十分助眠。

奥黛丽和布鲁斯坐在中间的座位上,奥黛丽看着窗外发呆,布鲁斯一边在ipad上刷哥谭的早报新闻一边看她的侧脸。

奥黛丽知道他一直在注意她的情绪,可她现在实在也没什么情绪。

这个世界的伦敦和她记忆里的伦敦很像,更现代,但也更拥挤和嘈杂。马路上是拥挤的车流,十字路口的人行色匆匆。有在冷天穿着短裙的时髦客,也有裹着脏麻袋的流浪者。

他们的车穿行其间,看着众生百态,只是路过。

司机拐了个弯,准备抄条僻静空旷的近路——这是在路程规划上预定好的,所以阿尔弗雷德也没说什么。可就在他拐弯转进街口的时候,挡风玻璃上却突然贴上了什么东西,吓得他连忙踩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