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瑶闻声去望,是吴启。
……厢门开了又合,关瑶透过屏障门看着走在匆匆人流里的闲适背影,气得脸都挂了下来。
龟儿子就不能解释一声吗?非要害她自作多情问后面那几句?
挨骂的是裴和渊,打喷嚏的,却是陪着站在出口吹风的吴启。
老板无声立着,鼻尖压出的青色阴影盖住人中,黑寂的瞳孔多少有些怖人。
吴启两手插兜,暗自同情这个不小心玩脱了的男人。
他摸了摸后脑勺:“裴总,要不您直接跟关助理解释解释?”
在吴启看来,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是了,犯不着搞这些弯弯绕绕。
吴启头脑简单,是正常人的思路,可他到底没摸清自己老板的底子,那就不算个正常人。
裴和渊这会儿心思和情绪打着圈,脑海里两世的情景跟序列图谱一样上下交织。
误会能说得清,心意能表得明,可这些,都达不到他的目的。
他想自己到底是不被在意的。
始终如此。
热切或冷淡,他原以为敛起本性能装一辈子,她喜欢哪种就以哪种作诱。可当她入局了起念了,眼看着对他毫无抵抗能力,十拿九稳憋的也只差那一口气时,她又给他来个当头棒喝。
意外吗?也不是很意外。
情浓不一定意合,再投入也是掺了水的假象,再动心也能随时抽离。
她总是招呼不打就能离开他。遑论这回离开的原因,还不止是误会。
裴和渊从口袋里翻出烟来点上,唇间微微用力,吹得星渍消长。
夜色像结作一团的灶灰,总是迫不及待覆低下来,压得烟头只能露一点点光。
烟抽了半支,滋长的阴郁渐渐被理智抚平,裴和渊走去垃圾筒旁掐灭烟头:“走吧。”
—
关瑶还真以为那天在地铁上和裴和渊就是纯偶遇,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偶遇,就是整周的工作日。
到了个热闹商圈的站点,一下子呼啦啦涌进不少人。
有意无意的,关瑶任由人流把自己往另个方向冲,离裴和渊远点。
就这么在拥攘的车厢里坐了半程,空间松泛些了,关瑶余光瞄见有扎高马尾穿露脐装,女大学生模样的姑娘握着手机过去找他搭讪。
不晓得是这人特别招小姑娘喜欢,还是现在的小姑娘比较喜欢……老男人?
倒不是关瑶多想关注,而是这样的桥段喜闻乐见,车厢里不少人都暗暗投了目光过去,她也就随大流了。
因为不打算跟裴和渊说话,关瑶一直戴着耳机,也就没听清具体的对话,只瞧见小姑娘红着脸支吾了几句,而裴和渊绅士地弯了弯腰在听。
过了会儿,裴和渊朝关瑶的方向看了眼,接着与小姑娘说了句话。
很简短的俩字,看口型辨认,说的应该是“抱歉”。
按他的视线,小姑娘也转头,视线精准落到关瑶身上。
同性间的打量很常见,尤其在这种时候。但小姑娘的眼睛里头并没什么敌视,而是浮现了一种惊慌的失措。
是当众觊觎她人所有物时,所那种尴尬所催生的局促。
“姐姐,对不起啊……”
这是小姑娘特意跑到关瑶身边来,跟关瑶说的话。
在自作多情和终极的敏感狐疑之间来回摇摆数回,关瑶终于忍不下去了。
“你到底想干嘛啊?”于某个人不多的站点揪着裴和渊下了地铁后,关瑶如是问道。
“一定要说原因?”
“当然!”
裴和渊注视着她,眸光不动:“可你拉黑我,从家里搬走,不也没个解释?”
“……”关瑶眉心微紧:“所以你在报复我?”
“抗议罢了,谈不上报复。”
关瑶大开眼界。
这龟儿子到底是怎么把不讲理做到这么坦然自若的?内在逻辑是怎么自洽的?
她冷笑:“那你就跟吧!有本事再跟我几天,看我不给你送局子去!”
“只要你舍得。”裴和渊宠辱不惊。
关瑶气得发笑,扔下人就转头走了。
转天上班,办公室的人正各自忙活时,极少踏足春溪的裴和渊突然大驾光临,走来这头找裴絮春。
彼时裴絮春还没到公司,裴和渊出现时,春溪陷入短暂骚乱。
身为总助,关瑶只能主动起身迎上去:“裴总,春姐还没来,您有事找她?”
裴和渊点点头:“有事。”
“急事?”
“算吧。”
“要不您给她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她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发信息不如当面说得清楚。”裴和渊一口气堵掉关瑶的两个提议,眉目沉静道:“是关于你们新品广告位的事。”
被郑重其事的目光望着,关瑶抿了抿嘴,只能把人往里迎:“那您里面稍坐,我去拿个本子记下来。”
事倒是正事,关瑶绷着心神拿了纸笔在记。裴和渊全程都挑重点的讲,没有半分多余的赘述,更没有关瑶想象中的私语掺杂。
用时大概二十分钟,关瑶记下事项。以防有缺漏她又复述了一遍,再亲自把裴总裁给送出办公室。
本来一切都公事化得很,可过隔断时,裴和渊突然停下步子,特意侧身夸了关瑶一句:“关助理的字不错。”
“……裴总夸奖。”关瑶硬着头皮道谢。
总算给这樽大神送走,关瑶咬着发痒的牙根回身,对上全办公室古怪或促狭的目光。
梁彤的工位就在旁边,抬头不大确定地问了她一句:“小关,你刚刚是……对裴总翻了个白眼吗?”
关瑶微笑:“没,我眼里进东西了。”
中午时分,总裁办的新主任亲自来收ic卡,说是去前台取电梯卡登记属于多余流程,妨碍大家工作效率,干脆还是给大家重新开启权限。
面对春溪的人时,方舒脸上的笑容和气居多。而关瑶已不算新人,跟那头对接的事也就慢慢都归到了她身上。
职场拉近距离的一大利器就是唠家常或扯八卦。方舒看着怎么也不像会扯八卦的人,关瑶做为外面公司的人,也不可能主动跟她聊什么八卦。
二人疏疏唠了几句,关瑶知道她老公是外国人,俩人有个独生女儿,跟关瑶差不多大。
关瑶上道,商业夸夸立马安排上,惊讶地说方舒保养得好,怎么看也不像有个二十好几的女儿。
方舒笑说自己结婚早,大学没毕业就怀了孕,结婚证比毕业证领得还早。
方舒笑意浅淡,脸上有岁月赐给女人的从容和坦率,如闻春风拂面,并不令人觉得有压力。
跟这几日听来的雷厉风行不大一样,她既有恰到好处的亲和力,又比年轻人更懂得展示不会令人感到推拒的分寸和边界感。职场女性的优雅与知性,在她这里被演绎得恰到好处。
直到方舒离开好片刻,关瑶还回味着她谈笑间的仪态,心道自己以后要能有方舒这样的七成,自己就忒满足了。
周五的下班路关瑶自在多了。兴许是昨天的警告奏效,地铁痴汉终于没再跟着她。
回到家时接到纪雪湛的电话,兴致勃勃说自己cpl考过了要庆祝。
在纪雪湛的强烈要求下,大周六晚上,关瑶跟去了贺淳灵提过的露澜里酒吧。
跟这浪漫的名字贴合,这间酒吧的情调和氛围一流,不少潮人网红穿梭来去,哪区的卡座散台都不乏精致的面容和勾魅的笑声。
指针拔过零点,场子里的秩序早被舞池乱挥的手臂给晃没了,随处可见窝在一起接吻的陌生男女。
几杯下肚,酒酣耳热。
纪雪湛喝得舌头都有些大了,说自己要冲上云霄,要扶摇直上九万里,全然不管这文采卖弄得对是不对。
关瑶在n次答应要坐纪雪湛开的第一趟飞机后,起身陪他一个女同学去洗手间。
一楼人太多,俩人拖着手往楼上去。
过会儿关瑶出到洗手台,碰着个眼熟的,正在补妆的姑娘。
高鼻深目瞳色灰绿,居然是岑田。
“岑医生?”关瑶率先打了招呼。
岑田收了粉饼直身,也是面露惊喜:“关小姐,这可巧了,你也来玩儿呢?”
二人嗨聊几句,关瑶戏说以为医生都忙得没空娱乐,岑田打弯了眉笑:“我们不是外科的,也不管床,相对轻松一些。”
寒暄过后女同学也出来了,关瑶和岑田客套着互相约有闲去彼此的卡座喝酒,就分开了。
夜场从来是个猎艳的环境,任何级别的酒吧都有喝高了失控,或本来就存了揩油那心来的人。女孩子上洗手间别说有同伴跟着了,就算跟来的是男伴,爱闹事的还是眼力见儿为零。
尤其为了方便等不及出场子缠绵的男女,过道灯光更是故意设计得昏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