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我……”才欲抬手,便有针挑刀挖的痛感冲袭而来,裴和渊的后背立时冒了冷汗。
“别动!”关瑶虚虚摁住他:“医生说让你好好躺着,少用力气免得扯到伤口。”
裴和渊喘了两下,应她道:“嗯,我不动。”
见他醒了,病房内外等着的人都拥了上来。
问情况看知觉一言一语,当中话最多的还属关霈堂,把人亲爹存在感都比下去了。
关瑶伸手扽衣角,小声提醒道:“爸,你少说两句,让他歇歇。”
孟寂纶倒是心大得很,也没多关心自己儿子几句,这会儿还想着给儿子造机会。
听过医述后,他招呼着关霈堂等人回去休息,独独拜托了关瑶帮忙照看。
人都走了,病房里头只剩了关瑶和裴和渊。
私人医院装潢一般都比公立的好,益华这间独立病房更是软硬装都跟酒店房间似的,还是个高等套房。
这会儿都是晚上了,夜色漆得外头只看得见空旷摇晃的树影。
关瑶去把露台的门拉上,这才重新回到病床边。
关瑶:“你脸好白,是不是很痛?”
裴和渊掀了掀唇:“我以前很黑吗?”
沉默了会儿,关瑶眼神落在被面:“谢谢啊,你好英勇。”
裴和渊并未承她的谢,只道:“是我没能拦住伯父,我不该让伯父去的。”
刚打手术室出来,虚弱成这样还要揽责。关瑶唇角向下压了压,要不是知道贺宸是个不受控的疯子,她可能都要怀疑是这人故意使苦肉计了。
“男友”为了救自己的父亲而受伤,不管是哪种原因哪个角色,关瑶都该贴身照顾,可她想请假的举动,却被裴和渊给拒绝了。
他没说什么伤得不重别影响她工作之类的客套话,而是转着眼笑道:“我现在太虚弱,下个床都要人扶,怕影响在你心里的完美形象。”
关瑶失语片刻,尔后嘀咕:“什么完美形象啊,又不是没听过你打呼噜说梦话……”
庆幸的是裴和渊创口不长,没有伤到脏器和主动脉,手术清创后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即可。
关瑧和关霈堂忙着把贺宸送进监狱以及应付贺家人,而关瑶则在每天下班和周末,会来医院陪护裴和渊。
说是陪护,其实别的都有护工忙活,她也就是帮着关个窗户削个水果,而且水果还经常进了她的肚子。
益华医院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好,营养全面味道也赛过餐馆,裴和渊住了十余天的院下来,倒把关瑶给养胖了几斤。
这天下班后,关瑶一如既往到了益华,却被告知裴和渊已经出了院。
病房里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她的衣服化妆品什么的也一起给收拾走了。
电话打过去,裴和渊声音温温的:“医生让在家休养几天,得麻烦你了。”
护工没有跟着去,而公司正好放五一的假,还真是方便了关瑶照顾休养的裴和渊。
住过的房子里到处都是熟悉感,居家休养的病患没那么难伺候,关瑶也就每天帮着量量体温提醒吃药,再煲汤炒两个清淡的菜。
这天的汤料下的是猪骨核桃裙带菜和枸杞,营养丰富且关瑶自认煲得火候到位,味道也足够鲜美。可裴和渊却在舀起一勺核桃后,盯着看了几秒。
“怎么了?不喜欢吃核桃?”
裴和渊尽力敛着眼中兴味,摇头道:“只是想起些事来。”
关瑶:“什么事,你被核桃噎过?”
裴和渊没有立即答,而是在这餐快要吃完的时候,突然开口说了四个字:“以形补形。”
关瑶当时没当回事,直到晚上洗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厮跟她开黄腔呢?
天气渐热,人身上的衣裳越穿越薄,而裴和渊久没打理的头发也越长越长。
tony关重操旧业,可这回却失了手,修鬓角的时候不小心把裴和渊前额铲秃一块,还留了道伤口。
手忙脚乱找来创口贴,裴和渊却伸手挡住那道伤,说什么也不肯贴。
“没事,敞着吧,让它透透气。”裴和渊嘴角噙着抹温柔笑意,还夸了句:“挺好看的。”
关瑶沉思:“你这是审美出了问题,还是本来喜好就有点病态?”
裴和渊笑意未减,眸色痴缠。
“因为,是你留的。”
……
转天起床后,关瑶和秦伽容打着视频。
那头热热闹闹,正是欢欢小朋友的三岁生日。
秦伽容存心搞事,问女儿还记不记得过年带她玩仙女棒的裴叔叔,成功带得女儿嚷嚷起要看裴叔叔。
自己老爹都在朋友圈广而告之了,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关瑶端着手机敲开隔壁书房的门,问裴和渊有没有时间。
裴和渊接过手机视频时,关瑶坐在飘窗随手翻着他的一本书。
厚厚的陌生的书籍,内容枯燥晦涩,没看几行她心思就飘走了。
看得出来,裴和渊真的很喜欢小女儿。面对小欢欢时,他慢声细语,眉眼也柔和得不像话。
小娃娃说话没有逻辑,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孩童趣言也层出不穷,但他格外有耐心,不仅会认真听完,还总接得上话。
这一大一小对话间,关瑶姿态逐渐松弛和随意,很快就由坐改成躺,撑着额头思绪无远边方,脑子里出现个对女儿宠溺无度的父亲年轻形象。
聊天的最近,裴和渊认真地对着屏幕说了句:“生日快乐,小姑娘。”
挂断视频后,裴和渊问关瑶:“出去逛一逛吗?给小寿星选个礼物。”
“你又没好全,出去再吹风来个感冒。”
听了关瑶的拒绝,裴和渊也没再坚持。
大概半小时后,换他去敲关瑶的门:“方便帮我选一下么?”
他所求助于关瑶挑选的,是几条轻盈蓬松的公主裙和俏皮可爱的洋装和沙裙。
关瑶接过ipad翻来翻去看花了眼,两人凑在一起比了又比对了又对,最后选了件绿色泡泡袖的蛋糕裙,腰上一圈铃兰花,裙摆撑得很梦幻,像条仙气满满的晚礼服。
关瑶心生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女儿?”
裴和渊看她:“你不喜欢?”
“我喜欢别人的。”这回关瑶反应很快,答完她甚至在心里为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裴和渊轻如流云地笑了笑,没多说话。
下午的时候益华医护来换药,关瑶站在旁边,头回看见裴和渊拆了线后的创口。
斜斜的,鱼骨一样触目惊心。
关瑶看似纹丝不动,实则心一直缩着,思绪已揉成团团乱麻。
垂着的手被碰了碰,裴和渊看她:“没事,好得差不多了。”
关瑶咧了咧嘴:“你腹肌没了。”
“是嫌弃的意思吗?”裴和渊从善如流。
关瑶看了下正在忙活的医护,使眼色让他停嘴。
晚上的时候,关瑶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她终于放弃逼迫自己入睡这事儿。
抱着以毒攻毒的心思,关瑶打开手机刷来滚去,最终选了部一直不大敢看的泰国恐怖片。
调到视频界面时,才想起没扒拉到的耳机忘在楼下客厅了。
怕吵醒睡着的人,关瑶没有开灯。
她打着手机的电筒猫着腰才下楼梯,客厅的灯就亮起来了。
被医生叮嘱早睡的裴和渊看了眼关瑶踩在地板上的赤脚:“怎么不穿鞋?”
关瑶直起身:“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四目交汇,关瑶转了转眼:“你胆子大不大?”
大屏亮起,灯光调低。裴和渊被关瑶抓壮丁,坐在客厅陪她看那恐怖片。
比手机和平板都要大的屏幕,加上身临其境效果的音响,关瑶汗毛凛凛,被剧情和画面给揪得死死的,阴暗处突然出现的人像更是吓得她像兔子一样蹬了下腿。
独处从来都是男女间最天然的催化剂,也不记得是放到什么进度时,关瑶蜷进了裴和渊怀里,被他拿手半挡着,看完了那令人皮紧毛竖的恐怖片。
过了两天,关瑶借口约了同事,出门半天才回。
那天的晚餐过后,俩人坐在沙发看了会儿电视后,关瑶起身说是去洗水果,却捧了个小蛋糕给裴和渊。
“带伤在身,还是个病患,别期待什么酒会party了,只有这个,凑合吃吧。”
裴和渊看着那蛋糕上的裱花:“你亲手做的?”
“对,蜡烛也是我亲手融的,是不是感动得想给我磕个头?”关瑶腾出手关掉电视和大灯:“好啦,许个愿……唉?你怎么直接给吹了?”
裴和渊从她手上接过蛋糕:“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关瑶唇角微撇:“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裴和渊眉眼带笑,托着那蛋糕放到台上,又伸手把关瑶带到怀中。
空气好像陡然变得稀薄起来,二人鼻撞着鼻,颊贴着颊。
“可以吗?”
“……接吻可以,别的不行。”
裴和渊轻笑,抬起姑娘的唇,慢慢将气息罩近。
以往的吻,他带着侵略性的时候比较多,像讨债一样如同要把关瑶胸中的一腔气息给抽干,可这回,裴和渊明显不那么心急了。
圈着姑娘的腰肢,或贴或含或吮,直将怀中人磨成了一块酥甜的糕。
“接个吻就能竖起来,臭色胚。”一吻终罢,关瑶伸手戳他的肩,存心挑衅道:“好像小了。”
裴和渊垂眼:“你不是比过我内裤么?有没有变小,你应该有数?”
关瑶睇向裴和渊愕然一瞬,动了动嘴唇后,还是因心虚而没骂出来。
前天楼上吹风机故障,她就去用他洗手间的。弯腰到地柜取风机时恰好看到他刚换下的内裤,她也是脑子抽风,竟然蹲在地上,就那么握起拳头跟上头鼓起的包比了下……
更社死的是,这人当时看见还不出声,留到这时候堵她嘴。
动嘴找不到合适的话去骂,动手也顾虑他伤员身份,关瑶心念一转,想了个别的反击法子。
她挠着裴和渊的手臂:“我实现你一个愿望吧。”
裴和渊笑:“是我想的那个么?”
“说不定就是呢?”关瑶脆生生地笑着,挂在他肩上,把嘴凑过去,启唇喊了个叠词的称呼。
气息搔弄耳穴,裴和渊声音发虚:“没听清,再叫一声。”
关瑶哼哼:“想得美,再叫就不是这个价了。”
裴和渊盯住她,漆眸中压抑着几簇跃动的火光,忽而叹道:“收回我这些日子的窃喜,突然感觉伤得不是时候了。”
“被人捅了你还窃喜?”关瑶大无语。
裴和渊很坦荡:“祸福相依这样的话很在理,要不是这一刀,我现在能抱得着你么?”
“你这话怎么说得跟我献身一样?”关瑶不满且不自在地叽囔。
裴和渊抱着她坐在沙发里,许久后才重新开口:“瑶瑶,不管是心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谢谢你。”
关瑶被卑微小裴触得眼神一阵动容:“好啦,生日快乐。”
“谢谢。”
虽然有伤在身不能做些快乐的事,但裴和渊仍然像迫不及待想叼着棉花回去絮窝的雄鸟,当晚抱着关瑶浑身亲了个遍,直到关瑶困得不耐烦了,他才没再继续。
五一假期并不长,而且每个小长假后回到工位面对的,一定是堆成山的案牍甚至还有快到ddl的工作任务。
返岗头天,关瑶就忙得连喝水都靠挤时间。到家后还在玄关时她脑瓜子已经嗡嗡的开始宕机,整个人软得想趴在地上不动了。
楼下没有见到裴和渊,关瑶游魂一样往二楼去,果然在书房找到了他。
彼时裴和渊正坐在转椅里低头翻着什么,听见动静后他抬头看门口,脸上带着疲惫的关瑶已经大喇喇走了进来,并把自己塞到他怀里:“好累啊,天越来越热我今天都出汗了,你闻闻。”
拱了半天没有回应,关瑶纳闷:“你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她自己嘴巴还没闭上,陡然听见哪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谁碰倒了水杯,旋即便是一声慌慌张张的道歉。
关瑶浑身一凛,背才直起来,裴和渊就已经把住她的腰:“我先下了,你们继续,会务晚点把记要发我邮箱。”
情境逐渐明朗,关瑶立时炸出一身冷汗:“你在开会?”
裴和渊安抚她:“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会。”
关瑶眼前发晕,她倒吸一口冷气:“我,我刚刚没露脸吧?”
虽然裴絮春都开始向她打探裴和渊的养伤情况,虞安那头有些人看她的目光也早都不对了。但暗地里流传的消息毕竟没摆到眼前来,可她刚刚那幕,无异于主动暴露。
关瑶的不安都被裴和渊捕捉到,他眼底蕴燃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半晌低声询问:“你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不要乱传?”
“别了,那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越这样肯定传得越凶!”关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裴和渊搂住关瑶安慰了几句,过会儿干脆拿贺宸批捕后的事转移起她的注意力。
人在心在,名分关系裴和渊暂且不着急,况且眼前,还有另外一桩事等着他处理。
他替关瑶撩了撩头发:“我明天去出差几天。”
关瑶尚且沉浸在刚才的突发事件里头,闷闷地应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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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和渊离开京市的几天,关瑶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高回头率,就连下楼拿个外卖都会被人行注目礼,同搭电梯时,里头碰着的人更是齐齐暗戳戳地打量她,似乎都在研究她到底有什么跟人不一样的地方。
而陆安妍的出现,则彻底让她成了八卦中心。
前天在楼下大堂等电梯时,遇着常珊。
虽然被转岗去了客服部门,但她仍然在人群中傲得打眼。
见到关瑶后,常珊立马拉着旁边的同事说些指桑骂槐的话,全然不管同事有多尴尬。
而便在她说到:“有些人真是手段了得,也真是够有恒心的,削尖了脑袋要找长期饭票走捷径,原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是指这种行为呢?”
这话完后,一道要笑不笑的声音插了进来:“人家郎才女貌般般配配的,你山海经第几页啊?用得着你在这阴阳怪气?”
在孟氏的人看来,这可不啻于前女友出来给现女友撑腰了。本来落在关瑶身上某些微妙的猜想,被陆安妍一巴掌拍碎。
常珊当即被怼了个血管轰轰乱跳,待想还嘴却又对陆安妍有些阴影,只得装听不懂,昂着脖子进电梯走了。
关瑶退出队伍,刷卡把陆安妍迎了进来:“陆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事,”陆安妍直接了当问:“你能不能联系到秦扶泽?丫要跟我分手。”
“你们……闹别扭了?”
“算是吧,我想嫁给他,他不愿意娶我,算闹别扭吗?”
关瑶脑子一空,嘴瓢道:“你要嫁、你,你怀孕了?”
“唉?这是个好法子!”陆安妍被提醒,秒变战术跟关瑶说:“他现在不接我电话,你帮我联系他,告诉他我怀孕了,让他马上去我家找我!”
“……”
陆安妍来如电去如风,盯着关瑶发完信息并得了回应后,立马离开了虞安,完全不知道自己把沸沸扬扬的八卦又掀了一波高浪。
那天后,离得近的总裁办几个一改常态开始跟关瑶套近乎,不是请喝下午茶就是借故搭话,要么问她用的什么香水,要么夸她耳钉好看,问在哪里买的云云。
而春溪的同事们,则莫名其妙生出与有荣焉觉的心态,觉得关瑶拿下孟氏总裁这种壮举实在给她们办公室长脸。在这样的催使下,集体又变成了保护大熊猫似的心态,知道关瑶到处被人盯,同事们或是帮拿外卖或是下班围着走,力求阻隔那些好奇的视线。
当然,调侃也是不休的。
比如这会儿,被敲得咚咚响的杯子放在她跟前,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
“采访一下,跟裴总同居什么感觉?”
“瞒着我们玩办公室恋情,你可真行!”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好想见证一把豪门婚礼!”
“……”
这天午休间隙,夏枚看了一对酷爱炒作的明星夫妇疑似离婚的消息后,当即啧啧不满道:“什么嘛?预告几天的大瓜原来是这么个瓜啊?这届狗仔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关瑶也刚好刷到,顺嘴接茬:“这一看就是大瓜被公关了,拿来挡枪的。”
椅子打转,夏枚冲她挤眼:“你说你将来要是和裴总结婚了,会不会也上新闻?灰姑娘嫁总裁,现代励志童话!”
关瑶嘴一抽:“说谁灰姑娘呢?”死气白咧的人又不是她。
“哦哟……”
这话一出,办公室几张脸都看了过来:“瞧你嘴紧的,这是终于承认了呗?”
“对啊,那跟我们说说嘛,你到底是怎么跟裴总到一起的?你俩谁先主动?”
……还真是什么都能扯到她身上。
关瑶借口上洗手间,落荒而逃。
躲到洗手间看风景时,裴和渊发了个视频申请过来,被关瑶给改为了语音。
“喂?”关瑶收着声音避在角落。
“声音怎么这么小?不舒服吗?”
“没有,上班呢。”
裴和渊抬腕看表:“这时候应该是午休时间,不能看看你吗?几天没见了,我很想你。”
“不方便。”
“去我办公室。”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