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完蛋了,厂里唯一的希望沉没了。
可这年头上哪儿找手动加工超精密零部件的牛人去!
丁思源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啊,他一路求爷爷告奶奶,奈何这种高工本来就少。
他知道的,除了沈工,其他兄弟厂子里拢共也就两个,还全都承担了任务,根本借不出来。
他嘴上起燎泡,心里就跟有个毒辣的大太阳晒着似的。
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丁思源辗转联系了一通老同学,得亏当年和牛文德是上下铺兄弟,这才搞到了景明的消息,又搜罗着一个田胜利,一路心急火燎的赶回来。
车子一路颠簸着开进了郊区,又进了山,绕着盘山公路开了半小时,终于停下了。
“到了到了”,丁思源下了车。
田胜利也跟着他下车,陷入了沉默。
入目所及,一片荒凉。
这就是个山沟沟里,四周都是山,绿油油的树,除了盘山公路,啥也没有。
三五一军工厂就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咳咳”,丁思源尴尬解释,“别看咱们荒凉,但工资还挺高的”。
就是有钱也花不出去。
“我们走吧”,景明现在归心似箭。只想把活干完,赶紧走。
“哎好好”,丁思源带着景明、田胜利进了大门。
门口就有岗哨。
“小兄弟,你这口罩……”,门卫应该是个老兵,目光如电。
三五一军工厂只是隶属于十大军工集团的下属企业,在军工系统里属于中流。看上去就跟普通的机械厂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当有外人进来的时候,审查相当严格。
“沈工不是手受伤了吗?我从外头借调了两个人进来,顶替沈工一段时间”。
丁思源笑呵呵的凑近了岗哨兵,低声道,“戴口罩的那个脸上有伤,估计毁容了,不好见人。别戳人小孩伤疤”。
就因为这个,他还善解人意的一路开车过来,而不是让景明去过铁路安检,当众摘口罩。
岗哨也负责,他皱着眉,不肯放行。这人要是干出点什么坏事儿,回头混进了人堆里,找都没法找。
丁思源不以为然,“你看他上半张脸,长得这么俊,一眼就能认出来”。
堪比一堆绿叶里的鲜花,太显眼了。哪个国家的安全部会这么憨逼,挑个如此独特的间谍?上半张脸如天仙,下半张脸如魔鬼。
“再说了,咱们厂里总共一千来个职工,哪个你不认识?”
“行,那丁工,你自己注意点儿”,岗哨低声道,“还有,这个保密的规矩你跟他们说过了吗?”
“放心,都交待过了。而且他俩在厂里待的时候,我跟小余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不让他们乱进乱动”。
景明听在耳里,倒也没说什么,规矩如此。
反倒田胜利有点不高兴,他虽然听不见丁思源和这岗哨在说什么,但这两人嘀嘀咕咕地说小话,明显是怕他听见。
有什么事儿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居然还防备他?
景明、田胜利登记了自己的身份信息,由丁思源带着进去了。
一进厂区,丁思源就即刻带着他们进了三号车间。
“哎呀,笨死了,凹槽很好刻的啊!”
“还有你,这个攻丝套丝是基本功啊!”
沈志国骂骂咧咧,要不是手受伤了,他真想大巴掌呼在这帮傻徒弟的头上。
“沈工”,丁思源一回来就看见沈志国在带徒弟,“你这手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去休息啊?”
“休息个屁!”,沈志国是个暴脾气,“一天一天的带这帮傻徒弟,我都快傻了!”
他骂完了人,眯起眼睛向后看,“这两位是……”
“哦哦,戴口罩的是景明,另一个是田胜利,他俩是我找来做零部件的”。
“你还真找到了?”
沈志国仔细一看,眉毛顿时拧巴起来。
这个景明上半张脸皮肤白皙,两只眼珠子就跟天上的寒星似的,煞是好看。一看就是个俊俏的后生仔。
还有手,他们这些老师傅的手,都是很糙的,全是伤口老茧。这人十指修长,骨节刚劲,连个茧子都找不着。
这种人就跟他闺女追的那个男明星似的,哪里像搞机械的!
沈志国很不满,丁思源急昏头了吧,什么人都往里带。
“这个田胜利也就算了,估摸着都要四十了,经验够。这个景明是你找来凑数的?”
现场顿时弥漫出一股尴尬的氛围。
丁思源很想骂人。
沈志国这张破嘴啊!
事实上,如果景明真的有磨出光刻机物镜系统的能力,他们这个厂子哪里留得住这种大佛?
人家肯定会被航天系统的总厂特招进去,而不是在他们这个分厂里待着。
“咳咳”,丁思源清了清嗓子,“沈工,你把图纸带过来,让他俩看看”。
沈志国拧巴着眉毛,摆摆手,对着身后三个徒弟说道,“你们仨先干着,今天一定要把攻丝套丝给学了”。
说完,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没过一会儿,他就带着一卷图纸出来了。
丁思源顺手接过来,递给了景明,景明抬手接下了图纸。
田胜利刷的拉下脸,更不高兴了。
这人怎么回事儿?有没有眼色?丁工递给你,你就接?
“还是我来看看吧”,田胜利开口,不悦道,“你年纪小,先在旁边多学着点”。
景明失笑。
如果是平日,他让也就让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儿,但今天不行。
“抱歉,我赶时间”,景明淡淡道。
他戴上触觉放大器,仔仔细细的摸过整张图纸。
摸?
田胜利、沈志国脸色古怪。
“怎么样?”,丁思源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景明磨物镜系统,但对他的实力,大概也心里有数。
牛文德一力推荐,非说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厉害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情复杂,又酸涩,又艳羡。搞得丁思源都不得不相信,或许景明真有这个实力。
丁思源满怀期待,“能做吗?”
“能的”,景明点点头。
“好好好”,丁思源长舒了一口气,“能做就好,能做就好”。
“不对,什么能做就好!这个后生仔他看不见啊!”
沈志国嚷嚷起来,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丁思源病情乱投医,找了个小年轻已经够让他震惊了,这个小年轻还是个瞎子!
这不是瞎搞嘛!
“丁工,你别乱弄啊,一个瞎子怎么搞机械,开车床?”
“是啊”,田胜利帮腔道,“还是我来吧。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也别开口说大话”。
景明根本没理他们,他时间很紧张,“丁工,你们的工具、材料在哪里?我现在就开始做”。
“丁思源!你要是胡来,我告诉厂长去!”
“丁工,年轻人说两句大话,你听听也就算了。还是我来吧”。
沈志国和田胜利一人说话,一人帮腔,搞得丁思源头痛不已。
“好了!别吵!”
丁思源现在身上根本没有手机,没办法给这人两人看景明研发光刻机的新闻。
况且就算看了这两人,也未必会相信。
“景明啊,我是相信你的”,丁思源情真意切。
如果说宋晓峰是他不熟的同班同学,那么牛文德可是他上下铺的兄弟,谁更亲热显而易见。
“你是我兄弟牛文德一力举荐,又有光刻机打底,我当然信你”。
景明了然,这是在跟他打感情牌呢。生怕他因为沈志国、田胜利的话撂挑子不干。
安抚完了他,下一步就要锤一锤气焰过于嚣张的田胜利了。
果然,丁思源又是情真意切的说道,“田师傅,你拿过全国技能大赛数控微雕项目的第一名,是个有经验的老手了。
田胜利扬起脖子,昂起下巴,高傲而矜持的笑起来。
丁思源笑眯眯,“巧了,刚刚沈工带的那三个傻徒弟里,攻丝套丝都不会,看两眼都火大。偏偏两个都拿过这个比赛第一名,然后被我们调进来了”。
田胜利脸色惨白。这话里话外的敲打溢于言表。就连憨憨傻傻的沈志国都听出来了。
景明觉得有点无聊了。他甚至可以猜得到丁思源接下来会说什么。
无非是给点甜枣,弥合一下矛盾。
果然,丁思源眯眯眼睛,可算是有点三五一军工厂二把手的样子了。
“年轻的呢,有想法、能创新。年长的呢,有经验,有底子。你们俩我都信得过!”
掷地有声!
一通连削带打,这三号车间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景明这才开口道,“丁工,你们这个零件什么时候要?”
我争取尽快做完,早点走人。
“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们就要”,丁思源有点急了。
“好”,景明轻声道,“你带我去看材料、工具,我尽快做出来给你”。
“我也去!”
田胜利骄矜没有了,但手艺上的傲气仍然在。他骄傲的看了眼景明。
老子年长你这么多岁,也不是白长的,今儿非要赢了你,让丁思源看看,数控微雕第一名,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好!”
丁思源巴不得这俩人都赶紧动起来。他要的是完成任务,谁来完成根本不重要。
两人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开始了忙忙碌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