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敏锐的科研嗅觉，或者你可以将它称作数学天分”。

杰弗里在学术上简直超乎寻常的刻薄，他丝毫没有给伦纳德留面子，厉声告诫学生怀斯特。

“高斯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指导，自己完成了正十七边形的尺规作图。费马甚至都不需要任何证明，仅靠直觉就得出了费马大定理”。

杰弗里让怀斯特看到了真实的刻薄，“数学和物理都一样，99%的天分，加上微薄的1%的汗水”。

“所以，如果你没有卓越于众人的天赋，就不要走数学和物理这两条路，因为你永远没办法在数学或物理史上留下你的名字”。

杰弗里说着说着，还扫了一眼伦纳德。

气得伦纳德都顾不上台上景明的讲解，阴阳怪气道，“我二十四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这天份也算高”。

“二十四？”

杰弗里轻蔑一笑，“有人二十四就是数学系的终身教授。而你，二十四才拿到博士学位，只能证明你……智商平庸”。

“你！”

伦纳德大怒。

“怎么？我说错了吗？”

杰弗里讽刺他，“你去问问mit的菲利克斯，他是不是二十四就终身教授了？”

伦纳德憋着气。

他就不该招惹这个神经病！

台下两人战火纷飞，台上景明心不在焉地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

他在思考詹姆斯说的超引力理论。

他用数学上的极小曲面证明了正质量猜想，那么可不可以用物理方法来证明呢？

超引力比广义相对论复杂，因为它多了一个“引力微子”的概念。

景明正想着呢，台下的物理学家们一个个站起来，攻势越发凶猛。

“请问你的kij=nij到底在表达什么？”

景明随口答道，“曲面运动时矢量的变化”。

引力微子作为费米子之一，遵从普朗克方程的啊，那就是跟它的常数有关。

也就是说，我方程趋向于零，引力微子的影响趋向于零。

等等，景明猛地想到，这样一来，那么超引力里的正质量猜想岂不是就变成了广义相对论里的正质量猜想？

“你为什么不用哈密顿密度来积分呢？”

“我试过，计算不出能量的”。

景明顺口回答完，继续走神。

用数学方法证明的时候，是把物理上的能量问题转化为数学上的几何问题。

那我现在要用物理方法证明，就得把它的能量和动量联系起来。

“请问你［kij……这个式子你具体要表达的含义是什么？”

“把能流密度转化为几何”。

既然要把能量动量联系在一起，那应该要试试dirac方程！

“你对于渐进平直时空的定义是不明确的”，杰弗里第一次站起来发问。

景明终于停止了走神。

之前的那些问题，都不过是对方不理解他的论文而问出来的。

独独这个问题，直接质疑了他论文的根本。

如果最基础的定义不对，意味着他这栋论文大厦的地基有问题。

“据我所知，渐进平直时空的定义在各大物理教材里各不相同”，景明放下笔，认真严肃。

台下的物理学家们议论纷纷。

“是的，的确如此”。

“没错，而且你不可能要求他一个搞数学的来定义我们的物理概念”。

“可如果概念不清晰，就意味着他论文有问题。”

众人窃窃私语，甚至自己的意见都无法统一。

“这样吧”，景明认真说道，“这里，几乎集合了世界各国知名的物理学家们”。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干脆就在这场会议上彻底定义渐进平直时空！”

卧槽！

怀斯特脑子一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个jingming是不是胆大包天，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挺有道理。

既然物理学界的大佬们都在这里了，他们要是都不能下一个准确定义，那还有谁能来？

果然，台下人声鼎沸，仿佛热油入锅。

杰弗里还站着，干脆捏着话筒，“我不介意，我早就想解决这个问题了”。

能统一自然最好，各个版本教材里的定义都不一样，怎么教学生？！

“既然如此，就近原则，由我先写，其余人想补充的就站起来补充”。

景明顺手拉过一块白板，写下了三个关键词汇——囊括所有的无穷远、有限空间、趋向m度规。

台下的声音突然就静止了。

杰弗里冷着脸问，“这是你对它的定义？”

“是啊”，景明点点头。

杰弗里憋了半天，突然觉得很操蛋！

这三个关键词几乎将市面上，所有教材内关于渐进平直时空的定义都囊括了进去。

也就是说，没有办法补充了。

这下子，大家坐在台下，面面相觑，尴尬不语。

景明认真问，“还有人要补充吗？”

台下寂寂无声，怀斯特眼看着在座各位大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给台阶。

“咳咳……就三个词组怎么能叫定义呢？总得稍微完善一下吧”。

对呀！

于是大家的脸色又好看了起来。

他们纷纷加入了各式各样的形容词汇，修修补补，终于将它串成了三句定义。

定义一确定，景明即刻问道，“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

“有”，杰弗里又站了起来。

伦纳德顿时就腻歪了。怎么又是你，刚刚补充定义那事儿还不够丢人吗？

杰弗里是不要面子的。

“你这个最多只能够到八维时空，八维时空之后正质量猜想无法证明，你对此还有别的解决方案吗？”

八维还不够啊？宇宙都只有十一维而已。

台下的各位大佬纷纷在心里吐槽，杰弗里真是个暴君！

“我并不确定”，景明想了想，“但我刚才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

杰弗里难得有点迷茫，“什么？”

一直没说话、坐在后排的詹姆斯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预感。

景明拽了另一块白板，流畅地写下了一个词——dirac方程。

一道道惊愕的目光落在景明的白板上。

这是狄拉克方程式，专门描述波函数的。可这是物理学上的一个方程式啊。

杰弗里难得有点呆滞加结巴，“你、你想用物理学方法来证明？”

景明轻笑一声，他开始写下一个接一个的方程式。

这是……旋量场趋向于某个方程的特殊解，然后是在干什么？证明有这个特殊解？

伦纳德迷惑了一分钟，然后他惊悚地发现自己可以……继续迷惑下去了。

因为他再也看不懂接下来景明在写什么？

yd=—di+……

（fds）i=4n……

我可是二十四岁就博士毕业的人。

伦纳德维持着一个学霸最后的骄傲，他拼命睁大眼睛努力看。

五分钟后，他默默的开始数，景明到底已经用了几块白板？

五块、六块、八块……

“怀斯特，去拿白板来！”

杰弗里焦躁难安的嘱咐自己的学生，怀斯特很淡定，分会场里总会备有白板的。

三分钟以后，怀斯特灰头土脸地回来，“老师，主会场里正在证明庞加莱猜想，所有的白板都被调走了”。

杰弗里勃然大怒，可这也不是怀斯特的错。

他无奈又把气憋了回去。

“再去找！能找多少找多少”，杰弗里毫不犹豫，甚至开始怒吼，“实在不行你就去外面买！！”

“快！快！快！”

怀斯特跟屁股后头有火烧似的冲了出去。

“等等”，谢半珩伸手拦住了怀斯特。

怀斯特差点急着跳脚，“你拦我干什么？”

“临时去买是买不到的，为了证明庞加莱猜想，所有分会场的白板都被集中去了主会场”。

谢半珩淡淡道，“你尽管去主会场拿，庞加莱猜想的证明一定失败”。

啊？

怀斯特本能地就开始犹豫。

别看庞加莱猜想已经绊倒了无数个数学家，可要是这一次成功了，却因为他拿走了白板而致使报告终止，那他铁定遗臭万年。

谢半珩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你导师给你发毕业证，还是庞加莱猜想给你发毕业证？”

有道理！

怀斯特转身就跑。

谢半珩继续站回角落里，他个子本来就高，站的位置又高，目光越过前方层层人海，能够见得到正在台上一刻不停写字的景明。

他无比的专注、认真，全副心神都灌注在他手里的白板。

黑色的马克笔蜿蜒出一道道字迹，各式各样的物理符号倾泻而出。

整个会场安静到针落可闻，唯有景明写字的声音。

怀斯特破罐子破摔，拿来了一大堆的白板。景明越写越快，台下看得懂的人越来越少，眉头紧锁的人倒越来越多。

慢慢的，唯有杰弗里、詹姆斯这两人，一前排、一后排，死盯着台上的景明。

又是漫长的十五分钟过去，看不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喧哗。

终于，景明轻轻地舒出一口气，他的笔尖在最后一个符号上轻轻点了一下，以作终结。

三十七块白板在台上挤挤挨挨，几乎遍布整个报告台，蔚为壮观。

景明放下笔，转身面对着台下几百名物理学家。

他的语调很平静。

“其实刚才有人问我，为什么会想到要用极小曲面来证明正质量猜想？”

“我给你的回答是直觉，但其实还有另一个答案”。

景明笑得眉眼弯弯。

“众所周知，极小曲面最开始，是物理学家们用一个铁丝圈，沾了点肥皂水，吹一个小小的肥皂泡，这个肥皂泡就是极小曲面”。

“而正质量猜想属于广义相对论，描述的是无穷无垠的宇宙”。

“有意思的是，极小曲面用于证明正质量猜想，这意味着——”

“一个极小的肥皂泡，证实了极其广大的宇宙”。

“而这样的证明，我可以用数学方法证，也可以用物理方法证”。

景明笑起来，“你们看，科学的美妙就在这里”。

“极小与极大，走向统一”。

“数学与物理，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