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是二作,自然兴奋。
“嘿嘿”,陈康傻乐了一会儿,“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那你先忙,我挂了”。
景明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今天大概是喜鹊枝头喳喳叫,双喜临门。
下一刻,杜建国也打电话过来,说是李旭告诉他,报道上刊了。
“哎呀,让我看看”,谭海峰促狭道,“看看我们的谷耀师弟、孙师妹的照片拍得怎么样?是不是男帅女靓?”
“师兄,你胡说什么呢!”
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景明也被逗笑,不过他也看不见,继续低头演算sp探针改进。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谭海峰哼着歌儿,美滋滋地打开了手机,找到了京都日报的官网。
拇指滑动,很快就找到了电子版的报纸。
当然,谭海峰脸上的笑容也很快就消失了。
“胡说八道!”
他大喝一声,气得脸红脖子粗。
“怎么了?”
景明抬头问他,“报纸有什么不对吗?”
谭海峰被气得胸口起伏,骂骂咧咧,“这个李旭,长得浓眉大眼的,怎么瞎写啊!”
实验室里的其余众人赶忙打开手机,看着看着,众人都想骂人。
“真是奇了怪了,有的记者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孙静舒讽刺道,“有些记者却只会博人眼球”。
众人纷纷附和。
“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简直是瞎写一通!”
景明无奈道,“你们谁能给我念念,到底写了什么?”
谭海峰犹豫了一下,景明是个很执拗的人,他想知道的东西,非要知道不可。
于是他只好闷声闷气地念起来。
“热烈庆祝我国成功突破国外封锁,自此以后再无被芯片制裁的危机”。
景明目瞪口呆,愣了愣,“这未免也太夸大其词了吧!”
“不对”,景明摇摇头,“这不是夸大其词,这是造假”。
“呵”,孙静舒冷笑一声,“这还不算什么,我给你念一段”。
她刚要张口,谷耀扯了扯孙静舒的袖子,又对着景明努努嘴。
孙静舒蹙眉,有点犹豫。
怎么不念了?
景明偏头,顿了顿,“是跟我有关系吗?”
“唉”,谭海峰叹气,“我给你念吧”。
“景明继拿到沃尔夫物理学奖、阿贝尔奖后,没有沉溺于过往的成功。再度扬帆起航,重新出发。他率领实验小组,日夜攻坚克难,sp光刻机初试成功”。
谭海峰点评道,“上面这段还算正常,下面这段才叫胡说八道呢!”
“据景明所说,sp光刻机的研发成功,意味着我国突破国外光刻机封锁,打破芯片垄断的窘境,让我国的光刻机事业与国外并驾齐驱,甚至更上一层楼”。
“我……”,景明都呆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就是啊!”
谭海峰义愤填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明明说了,sp光刻机现在的初试成功,其实很简陋的,只是用一根探针刻晶圆片罢了。”
“换句话说,咱们现在能做到的是花三小时刻了一根直线”。
这看上去很没用,但未来却很有潜力。
“对,我告诉过他”,景明难得沉着脸,“sp光刻机的初试计划成功,意味着我们突破了衍射极限,验证了sp光源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接下来的第二阶段,我们就要突破点阵技术,争取从刻一条直线,到刻出复杂的芯片来”。
“第三阶段是降低光刻时间、提高良品率,争取量产”。
景明的脸色微微泛红,他有些愤怒,“科研讲究严谨、实事求是,最忌讳的就是瞎说瞎搞。他现在写的跟我们已经突破了第三阶段似的”。
在场众人义愤填膺,辛辛苦苦搞了那么久,一个记者瞎写几句,就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孙静舒被气得眼眶发红,“我们明明已经做出了实物,并且在理论上突破了光刻的衍射极限,也就是说,只要不停地改良下去,光刻的线宽就可以突破3nm”。
“这是连国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既然要提振士气,他们为什么不宣传这个?!”
“还要用景明的口吻宣传什么打破垄断?!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还用问”,谷耀阴沉着脸,“肯定是觉得打破理论极限这个新闻不够大,不够引人注目。干脆断章取义、颠倒黑白,瞎写一通!”
谭海峰脸色铁青,“说的再难听一点,这简直相当于景明伪造科研成果!”
“谁有李旭的电话?”
景明认真问道,“我找他聊聊,看看能不能撤回这篇报道?”
“撤回也没用了”,孟英捏着手机哭丧着脸,“这篇报道一发出去,太吸引人了,各大媒体都转发了”。
“什么?”
谭海峰急得站起来,“未经核实的东西都发,还有没有点媒体人的操守了?!”
“师兄,你看,都上热搜了”,孟英苦着脸把手机递给谭海峰。
谭海峰眼前一黑。
媒体记者将李旭东这篇报道,和一周以前国外发布的极紫外光刻机量产的新闻放在了一起。
直接导致民众沸腾了。
评论底下全是各类好评。
“景明真厉害,居然真的攻克了光刻机”。
“哈哈,你们量产了极紫外光刻机又怎么样!我们已经突破了国外的垄断”
“呜呜呜,我们国家的半导体事业终于崛起了”。
“不用被国外制裁的感觉太好了”。
谭海峰不断地往下翻,终于在大量的好评里看见了零星的几条质疑。
“是谣言吗?业内完全没有任何风声”
“扯淡吧,连a大的官网都没宣布这件事,媒体是不是在瞎写?”
这几条质疑底下,还有大量辱骂他们的评论。
也就是说,在短短两三个小时内,几乎是全民热议景明。
只要在这个时段上了网,都知道景明研发的sp光刻机突破了国外垄断。
每一个网民,都在夸赞他。
谭海峰脸色格外难看,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一旦新闻被反转,京都日报收获了大量的流量,从即将没落的传统纸媒,踏入了流量时代,这骂挨也就挨了,保不准李旭还会因此升职。
但景明不一样啊!他莫名其妙地挨骂,而且肯定是挨骂最多的那个!
人民看见这个消息有多期待,多振奋,反转之后,景明挨得骂就能有多凶。
谭海峰气得咬牙切齿,“景明,你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出去了,也不要上网”。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先给杜老师打个电话”,事已至此,景明反倒不急了,他不疾不徐地站起来。
“景明”,杜建国匆匆忙忙赶过来,推开实验室大门,“我看见那篇报道了”。
他脸色很是难看,接了个科技中心的宣传任务,差点沾上一身骚,能高兴才怪。
这派来的记者都是什么人啊!毫无操守!乱写一气!
杜建国气的半死,还得安慰学生们,“没什么事儿,我已经给老师打过电话了,你们安安心心做实验,过会儿学校会发文澄清的”。
众人安下心来。
有学校官网澄清,这公信力可比他们请李旭撤稿强多了。
杜建国匆匆来匆匆走。他现在得赶紧去联系同事发澄清文书,并且让京都日报撤稿。
杜建国一走,实验室里的气氛接近窒息。
努力了那么久,所有的时间都砸了进去,好不容易出第一阶段的成果了,却遭遇这场无妄之灾,任谁心里都要难受的。
“我去买一个台历吧”,景明认真说道。
众人纷纷抬头看他,
孙静舒丧丧地问,“你买台历干嘛?”
“布置工作计划啊!”
谭海峰心里抑郁,“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布置工作,这事儿能不能结束还不一定呢?”
就算结束了,这打击也太大了。
孟英嘀嘀咕咕,“以后大家恐怕都不敢接这种宣传任务了,更不敢接受媒体采访”。
事件中心的景明反倒是最淡定的一个。
“不是的,媒体行业有像李旭这样无良的从业者,也有有操守、实事求是报道真相的媒体人”,景明很平静,“所以没必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的过往惊心动魄,即将到来的辱骂对他而言并不恐怖。真正让他难过的是——
”这场闹剧能在短短两三个小时,闹得这么大,就是因为大家都在关注光刻机、关注芯片”。
“我换句话说吧,这场闹剧表现出来的不仅是李旭这个无良记者,而是……人民已经太渴望了”。
“渴望华夏的崛起,渴望重新实现民族复兴”。
景明站在众人神色很平和,语调也是不疾不徐的,“所以即使没有任何证据,仅仅只有一篇报道,人民也愿意相信我们成功了”。
他的话太有分量,也太沉重。
在场众人纷纷静默了下来,有几个感性的眼眶都红了。
“我们去买个台历吧,我会按照时间,重新梳理制定每月工作计划,争取在我大学毕业之前,能够突破第三阶段”。
他微笑起来,从容温和却笃定。
“希望到了那时候,这篇报道就不是闹剧,而是为我们的成功提前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