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暄自那日从侯府里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正抄着心经,几次心烦意乱地写串了行,扰得他更是气地将那几张纸都揉成一团扔了清静。
“又是这些……”刚拿起几份递过来的折子,净是些老生常谈的修堤减税之类的事,贺暄看了两行便只觉一群老顽固排着队在他面前聒噪,他皱着眉头合上折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伸手随便翻开一旁搁着的经国十要。贺暄盯着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拿倒了,他便干脆啪地将书一扔,靠着椅背喊:“来人!”
“殿下。”门口站着的小厮应声进来,见贺暄一手支颐,面色阴沉地问道:“萧琢这两日怎么样了?”
“回殿下,听说不太好,今日大夫又去看了。”
“他还有什么用?一个风寒便折腾成这副样子!”贺暄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噌地站了起来,烦躁地在书房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含着怒气穿了外套,“备马,孤出门一趟。”
在晋国的冬日骑马真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刀割似的寒风倒灌进肚里,那一路凉飕飕的滋味,搅动着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痉挛了似的。贺暄一路狂奔着到了侯府,下马的时候只觉全身都散了架,两颊冻得酸疼酸疼的,一呼吸便觉得肺里全是结成块的冰碴子。
“殿下。”紫菀站在寝殿门口,“侯爷刚才服药后睡了。”
“大夫怎么说?”贺暄正准备推门进去,闻言顿了顿,听紫菀道:“若今日能退烧,便大好了。”
“唔。”贺暄点点头,寝殿里燃着蜡烛,炭火烧得旺旺的,雀跃地跳动着鲜嫩的火苗。他似乎能想象萧琢熟睡的侧脸,红彤彤的脸颊,微微颤动的眼睫,梦里仍拧成一团的眉心。
他这次终于想起自己还带着这身室外的冰寒,萧琢尚在病中……还是不要去见他的为好。
“如此便好,你好好照顾他,孤……先回去了。”贺暄紧了紧戴着的帽子,回头看了一眼萧琢的寝殿,转身上了马。
萧琢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撑着伞,走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四周都是青翠的修竹,能听到雨滴打在竹叶上空寂的声响,他伸出手来,接住了从伞上滑落的一滴水珠。
深山夕照深秋雨。
萧琢拾级而上,那石板上布满了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沟壑,他抬头望去,能看见掩映在山中的,香烛缭绕的寺庙一角,似乎有和尚在撞钟,一声一声,余音不绝。
他想起来了,他是来求佛的,所求何事,却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