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暄深深地凝视着萧琢的侧脸,他的侧脸线条柔和,肤色白皙,合该是盛开在掌心的睡莲。可是偏偏生错了地方,养尊处优的睡莲被种在了苦寒的山尖,淬了霜雪,便横生出孤傲的清高之气。良久,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随你。”
贺暄领着萧琢到的时候,四下里都已经醉倒一片了,这些醉眼相谈客七扭八歪地瘫靠在椅子上,兀自还在吟叹着些什么百姓疾苦,朝廷弊政。萧琢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右侧的付湛川,他手里还拎着个酒壶,那件外袍上满是酒渍,他两眼涣散地盯着前方,时不时将酒壶凑到嘴边,也不知里头还有没有酒。
贺暄几步便走到付湛川跟前,皱着眉想将他手里的酒壶拿过来。付湛川一副醉鬼耍赖的样子,抱着那个酒壶跟宝贝似的死抓着不放,被贺暄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就从他手里扒拉了下来。
付湛川手里没了酒壶,立马便臊眉耷眼地哭丧着脸,那模样活像是贺暄抢了他的娇妻宠妾似的,付湛川眼见着贺暄没有还他的架势,两眼一红,萧琢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
“打住。”贺暄往后退了一步,十分不愿与这等醉鬼同流合污,他随手将酒壶搁在一旁,掏出袖子里的白帕,仔细地将刚刚碰过他的两根手指来来回回擦得干干净净,这才分出点耐心来乜了一眼这么一会儿功夫像是要睡着的付湛川,话却是对着萧琢说:“看来我们来晚了,今儿的酒会怕是已经结束了。”
萧琢心下有些遗憾,面上却也不显,只淡淡地扫过厅里的一干清流雅士,“下次总有机会。”说完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往付湛川身边挪了几步,说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不然呢?”贺暄扭头便要往门外走,“孤没有跟醉鬼谈天说地的癖好。”
萧琢忙小跑了几步跟上,缀在贺暄后头出了院门。
他们出院子的时候,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尽数被黑夜吞没。山里头没有灯,除了头顶泻下的月光外尽是黑黢黢的无尽的夜。
春日的夜晚还带着凉意,这山风一吹,整个山头都是一阵簌簌的轻响,更是渗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萧琢出门的时候只着了件单衣,他此时缩着脖子妄图把自己藏进衣领里,揣着双手,像个鹌鹑似的地走在崎岖的小路上。
“哎……”
前头正好是一截拐弯的下坡,萧琢脑子里被冷风灌得昏昏沉沉的,此时一不留神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以一个不甚雅观的姿势摔倒,前头的贺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萧琢的后腰,堪堪将他下坠的身形稳在了贺暄身上。
“很冷么?”贺暄的手不过温热,此时搭在冰凉的萧琢身上,便显得炙热滚烫起来。他蹙眉收回手,将身上穿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萧琢身上。
“别动。”萧琢别扭着就要抬手将那衣服掀下来,贺暄左手攥住他作乱的手,右手强硬而不容拒绝地环住他,用一个堪称拥抱的姿势,将外袍牢牢地裹住他的身子,严丝合缝地将所有的寒意都隔绝在了外头。
萧琢身上一暖,他忍不住满足地出了口气,抬眼见贺暄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衫,黑亮的长发被微风吹拂着垂散在他身后,月光盈盈地落在他的眼睫上,将他眼眸泼了个繁星点点。贺暄身量高,若不是此时他站在陡坡的下方,萧琢很少会有机会能低头看见他眼里的倒影,原来也同今夜的月色一样好看。
贺暄就这样微微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向他伸出手:“这段路不好走,我拉着你。”萧琢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可抑制的乱了起来,一声一声,像是战场上的鼓点。贺暄的手心很烫,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路从他的手烧上他的两颊,幸好山间的夜色总是最得人意,浓稠的将他眼里纷乱的情绪都遮盖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