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凌的月色像山间汩汩而出的泉水,淌过他们脚下的泥路,淌过郁郁葱葱的一个个山头,也淌过万户捣衣声的皇城与人间。
他们走过了那段上坡下坡的山路,马上便是他们住的别院了。贺暄却没往别院那条路走,他脚下一拐,往另一侧的小路上走去了。
“那边的小径很平坦,去走走么?”贺暄松开了萧琢的手,径直往右边走去。萧琢在那一瞬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晃了晃头,想将这一瞬的恼人心虚赶出脑袋,脚下却走得飞快,几步追上了贺暄。
“以前殿下也常来走么?”
许是此时的月色温柔,山间的风温柔,风中带着的花草香气温柔,一旁的贺暄似乎也跟着温柔了起来,萧琢竟生出一种同好友漫步在山间小路的轻松闲适之感,问道。
“嗯。”贺暄折下旁边的一株野草,捻着那截草杆子随手晃着,说道:“十四五岁的时候跟着来过一次,跟付湛川那厮打了一架。”
萧琢心里不禁暗暗佩服付湛川的胆色,听得贺暄继续说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虽说那人平日里没个正形,却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后来,因着湛川的缘故,我若是无事,便时常来此。山里清净,没有上安京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像是个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这条小路就在我住的别院外头,有时心里烦闷,或是遇上些不顺心,想不明白的事,我便会一个人来这里走走。”
贺暄将手里的草杆子折成两半,扔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就好像……”
贺暄突然顿住了,他似乎有些耻于在旁人跟前袒露心扉,别扭地又往前走了一段,才趁着一阵山风,将想说的话隐没在万壑松涛里。
“就像尘世里的委屈不甘,受过的气,吃过的苦,都变成了这截草杆子一样。”
萧琢怔怔地看着他刀削斧凿般冷硬的侧脸,原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不过是同这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一般,会受委屈,会难过,受过气也吃过苦,不开心的时候也会一个人走在山间的泥路上安慰自己。
他想说些什么应景的话,诸如以后我陪着你,有什么委屈你同我说之类的矫情的语句,可是他好几次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百转千回地又咽进了肚子里。萧琢像是个锯嘴葫芦似的终究是没有吭声,他只是上前了两步,伸手握住了贺暄被风吹的有些微凉的手。
萧琢在此刻心里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想,这回热的是我了。
贺暄愣了一瞬,轻轻回握住了他掌心里的手,那双手同他不同,明显是养尊处优精心照顾出的,柔软细嫩,没有一处伤疤老茧,他那样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像是一只小兽朝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第43章 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