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宁瑞臣轻声说,“我错了。”
这模样瞧着,有点落魄,有点伤心,宁玉铨见过的,街上那些望食的猫儿狗儿,都是这副怯怯的想近不敢近的模样。“你有什么事,大哥给你担,”他掖住了轿帘,做出一个侧耳的姿态,“说吧。”
宁瑞臣支支吾吾地:“没什么事,做了噩梦了。”
宁玉铨想当然的懂了,试探地说:“梦见咱娘了?”
宁瑞臣不说,大哥当他是默认,叹了口气,道:“别在爹面前提这个,年后就是京察,到处都在提心吊胆呢。”
不等宁瑞臣答话,轿子就稳当当停下来,大哥招呼着人,把四面寒风都挡了,抓着宁瑞臣走出去。大门前红彤彤的,灯笼下站着一个温婉妇人,梳着素净的发髻,肩上敞着一件厚披风,小腹微凸,由两个丫鬟搀扶,紧张地向这边张望。
宁玉铨一见,就把弟弟撇下了:“冤家,回屋里歇一歇!”
妇人嗔一眼:“我看看瑞儿。”
“嫂嫂。”宁瑞臣叫了一句。都说长嫂如母,宁瑞臣对嫂嫂多少是亲近的,一见她,忘了几分不愉快:“嫂嫂几时到的?”
“走的水路,半个时辰前才回的。”容瑛华笑了笑,摸着宁瑞臣头顶,“带了扬州的烧麦,锅里温着呢,尝尝去。”
两个人说着话,就把宁玉铨给忘了,宁瑞臣跟在两个丫鬟边上,往园子里走,“伯父伯母都好?”他一低头,孩子样的笑,“小侄子闹你没有?”
“四个月,哪闹得动。”宁玉铨出了声,一见容瑛华掩唇轻笑,便挽起宁瑞臣:“行啦,家人团聚,去吃年夜饭。”
他招着手,有几分当家的气度:“叫厨房温些酒,送去石台上。”一面又转头吩咐丫鬟小厮:“围屏都摆好没有?要我从苏州带回的花鸟螺钿屏,吉利些,还有炭盆,大过年的,别不舍得。”
容瑛华打趣说:“你看看你哥哥,唠唠叨叨,好没完。”
宁玉铨咳嗽一声,几人转眼到了假山石台的八角亭中,一家人齐整落座,不多时,父亲也到了。瓜果酒馔备齐,除夕夜算是无遗憾。
还没吃上几口,外面更钟就炸起来,乒铃乓啷,子时到了,就如履约一般,天地人间唰地亮起来,嘿喝的号子声里骤然爆出一阵脆响,巨大的龙形灯缓缓上升,彩光乍的一绚,南京城彩彻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