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开怀:“我想魏大人吃惯了南京的珍馐,不如偶尔来试一试我这红泥小火炉?”
这是他们两个私交的宴席,冬天里雇一只游船,架上铜锅,里面炖起牛羊肉,撒些番邦的辛辣酱料,闻之馋虫大动。
说话时,已经双双落座。
船板上不时有脚步轻响,是岸上的人在往来搬运酒肉汤料。谢晏举一双长筷,搅了搅铜锅内沸腾的汤汁,就着葱蒜拌了一碟褐黑酱汁,夹着红椒绿葱,煞是勾人。
“昔日在湖广游历,碰上宰牛羊,有乡绅招待了一回牛杂碎,从此难忘,来来,”牛是好东西,谢晏压低了声音,盛一碗热气腾腾,“都爱吃那身上的肉,这杂碎嘛,所谓是富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魏大人,赏个脸?”
魏水没那么多忌讳,有什么吃什么,当下就举箸,蘸着酱料吃起来。
谢晏支腮,听见船外渐渐没声了,再一听,外面微弱的划桨声哗哗浮动,便少了些忌讳:“今日请魏大人吃饭,其实,是要辞行啦。”
闻言,魏水抬头:“哦?金陵风光好,某还未带谢老板到各处游玩,怎么急着走?莫非是牵挂江南的生意?”
说这话其实是客套,两个人都明白谢晏此行来南京花了多少银子。常喜那里打点过,六部各个衙门就不能不去走一趟,六部都走了,三法司、锦衣卫、知府衙门当然也该去拜会,谢晏花了一大笔钱,就为了一个“倭寇”,他的钱袋子亏了一半。
谢晏笑说:“魏兄猜中啦,弟在松江府和杭州府的几十家铺子不能没人看哪,再说,家里那个也牵挂着。这一顿,这一杯,就当是你我将来再会之见证。”
魏水倒不急举杯,慢慢擦着牛皮臂缚上的油星子:“可我听说,谢老板还有个故人,想去见见?”
谢晏盯着酒盏,笑意不减。
“干嘛不见哪,”魏水哈哈大笑,举杯相碰,“咱们南直隶,有的人好见,有的人不好见,我看今次就是机会嘛,下回来,说不准人家就把你给忘了。”
谢晏吃着菜:“没影的事儿,魏大人,谢微卿一介小民,魏大人犯不着这么查我。大人是常督公的红人,花时间在微卿身上,实在不值当。”
“谢老板这么见外,适才不是还叫‘魏兄’,这会儿又是‘大人’了,”魏水摆摆手,一点被质问的尴尬都无,“既是不想见,那我也没必要强人所难了,只是兄弟劝你一句……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心话,有些事,现在不抓住机会,将来可就……”
魏水那只独眼里有种看不清的打探意味,谢晏一只手摇着酒杯,避开那种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