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卸妆。她走到走廊边上,点了一支烟。她从这里能够看到一层的乐池和舞台,还有空空荡荡的观众席。她忽然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她正和舞团的负责人在那里说着话。
负责人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他又矮又胖,穿着西服,时不时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拭着额头。希尔达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声音,不过负责人匆忙离开了,留下女孩孤零零站在那里。
女孩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一束光从头顶的灯管中落了下去,女孩像是整个都沐浴在惨白的光线中,又像是隔绝了所有光的黑暗之所在。她抬起头,径直朝着希尔达这个方向望了过来,没有表情。
雨仍然在下。
舞者们收拾妥当,三三两两结伴,她们撑着伞,或者用外套当作雨披离开了。希尔达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在梳妆台前那束粉色百合前坐下,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一年,她二十三岁。但是过浓且过分夸张的舞台妆掩饰了她的真实年龄,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戴着面具一般。
而那个女孩呢?
希尔达回忆着她的模样,她觉得那个女孩应该和自己同龄,但有时候又觉得,她好像比自己年长很多,并非是几岁,而是数百年,数千年,像是神灵降世一般,出现在观众席上。
化妆室的门被敲响了,随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希尔达从化妆镜的倒影之中看到,女孩出现在房间里。她的脚步很轻,脸色苍白,眼睛深黑,动作如同鬼魅,不过这不会令希尔达感到害怕,因为她感到这女孩有一种神圣的气质。
女性化的、来自于母亲、黑暗深渊、阴性力量的神圣。
“我叫桃乐丝,”女孩率先开口,她走到希尔达身后,双手搭着椅背,“桃乐丝·恩格尔,我来自易北河畔,迈森。”
桃乐丝。
这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的名字,如她的姓氏一般常见,dorothy。不过奇怪的是,希尔达之前的朋友中,并没有叫做桃乐丝的。这是她认识的第一位桃乐丝。
“你想要什么?”希尔达仍然坐在椅子上,她望着镜子,她觉得镜中的自己和桃乐丝好像在两个世界之中。
“我和负责人谈了谈。我不会跳舞,但我会弹钢琴。不过负责人说,舞团里暂时不缺钢琴伴奏。”桃乐丝自顾自地说。
“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来自哪里,会不会钢琴或者舞蹈,桃乐丝,”希尔达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来到这里,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