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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辛荣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气,那口气在空中化为白雾,片刻间消弭不见。

大佛寺石塔的历史悠久得可以追溯至六百年前,它曾是大鸿王朝的国寺,如今破败得无人光临,坚韧伫立的十三层石塔沦为囚禁皇室罪人的牢笼,连守卫也因时光无聊而玩忽职守,抱怨连连。

听闻夜间常有高吟哀鸣之声,配以夜猫凄厉的叫声,难辨人鬼。

这十六年来,石塔里关押的人越来越少,死的死、疯的疯,如今只剩下一位在里面,便是吕辛荣今日冒险来找的人,废太子尹绪。

一阶阶向上走去,石塔中幽暗无光,吕辛荣的脚步声轻不可闻,推开塔顶尽头的石门,只见一道挺立的身影寂寥地背对着他,跪在蒲团上,大手在淡黄色的长布上肆意做画。

尹绪三十八岁,却满头华发。他听见身后的石门推开的声音,却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坐吧。”

塔顶石室中,一张塌,两只只蒲团,一面画架,半扇书架,两件白麻粗衣。

还有一炉香在墙角燃着,缕缕卷着向上,却显得更加清幽寂寞。

吕辛荣皱起眉头,声音在狭窄的石室微起共鸣,越发冷而醇厚。

“银炭断了。”

尹绪毫不在意地哂笑道:“他们怎么肯用心对我。”

“来,你来看我今日所画。”尹绪转头招他,然后用画笔虚抵在画卷上,肆意地震震手腕,一滴朱红的墨滴飘落在画上女子的指尖,在一双纤纤玉手上扎眼夺目,凭白为水墨的美人图添了一点靡丽,却又生出莫名的悲凉来。

画中女子在绣花,而绣布上一无所物,却扎了手,眉间便腾起化不开的浓郁忧愁。

“美吗?”尹绪望着画卷上的,却一把将画卷从架子上扯下,摇摇头,“不够,不够比她半分。让你见笑了。”

吕辛荣坐在他对面,方才目光被那点朱红血迹吸引去,没有仔细看画中女子的面容,惊鸿一瞥间觉得很眼熟……他思索片刻,最终暗暗吃惊,只觉得和阿璧隐隐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