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清静了几日,一直到双方再次会面的日子。
陆子溶高居主座,石寅的手下正在宣读修改后的合约,下头分别坐着舜朝和凉州的使团成员。陆子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凉州使团之首那人身上瞟,明显看出他面色暗淡,像是近来没休息好。
陆子溶还在看他的嘴唇,他的脖颈和锁骨,他的腰和膝盖,这些自己碰触过无数次的地方……依稀记得它们的触感和味道,记得那时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
那合约陆子溶看过一遍,所以宣读的这会功夫,他允许自己放纵片刻。待到下一环节,他便控制好了自己的目光和脑子。
私心里,陆子溶希望凉州赶快答应这份经过妥协的合约。虽然仍偏向舜朝,但对凉州而言也在承受范围内,而尽快签订合约、让凉州回归舜朝则百利无一害。
然后双方使团就可以各自回去,再不相见。
他也不用见到花继绝了。
然而此时,花继绝却站出来道:“贵国这份合约,恕凉州无法签字。”
“贵使提到,双方争端使大舜蒙受损失,可凉州何尝不是?譬如四年前,陆太傅在凉州安抚流民,后招致误会,引发动乱,百余名凉州人因此而死——此事乃舜人所为。”
舜朝众人听得心惊肉跳,这个姓花的怎么敢在陆太傅面前提这事?当初这事被归在了陆太傅头上,他因此险些被斩首,后沦为奴婢,直到两年后才被平反。
平反时也只说与陆太傅无关,至于是谁干的,圣旨里都没提,这个花继绝可是舜人,就敢随便扣帽子?
而陆子溶听来目光渐沉,侧头避了避。
傅陵说的这件事,就是他自己的罪行,也是当年将陆子溶关进芭蕉小筑的起因。
看似振振有词,实则是在忏悔。
“这份合约看似公平,双方共同出力。可凉州人不善农事,勉强温饱,而大舜境内任一州府无不及凉州者;且双方本为一国,如今凉州归附于舜,大舜泱泱大国,竟毫无诚意?”
花继绝朗声道,隐约听得嗓音有些沙哑。
他这反应也合理。陆子溶以为花继绝会答应,是因为觉得他不想和尹丞相撕破脸,日后还打算在舜朝官场混下去。如今看来……花继绝,也就是傅陵,不可能对舜朝官场有什么兴趣。
花继绝说话在理,石寅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又不敢贸然应下,双方僵持下来。陆子溶思索片刻,再次叫停这场会谈。
他虽手持金印,但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亲自上阵和石寅硬碰硬。
会面结束后,陆子溶回了趟自己屋子,翻了翻前些年的札记。这会儿凉州使团还没走,他想见见使团里的其他人。
然而他出门走了没两步,便听见身后一声:“陆先生。”
会这么叫他的只有那个人。陆子溶浑身一僵,回过头,见傅陵立在他一步之遥,笑得如昔般灿烂,“陆先生,可否请你吃一盏茶?”
心头被狠狠戳了一下,有关吃茶的记忆包含着他最初的悸动,此时提起又是如此荒谬。他面上仍然淡淡,干脆道:“不吃。”
“借一步说话。”傅陵上前两步,拉他到僻静无人处,“听说,陆先生近日……病了?”
话音看似平静,实则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