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当初便该让人在庄子上淹死这个贱丫头！
几人走着，还未走到凝香轩门前，先是在拐角处听到了两个丫鬟的说话声。
一个年长一些的丫鬟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大姑娘今日没什么奇怪举动罢？”
另有一个小丫头回道：“姐姐放心，我一直悄悄盯着呢。今日柳老太太过来，大姑娘像是不知道此事的，想来没有什么不妥罢，”
那年长丫鬟轻哼一声：“如此便好。大姑娘说到底还是连阳侯的人，别以为柳家的人回来了就能给她撑腰了。这连阳侯府上管后院的，说到底还是许娘子。”
那小丫鬟陪笑了几声，送走了大丫鬟后，从拐角处绕了出来准备回琅玕阁。
虞幼宜唇角微微一笑。她之前还在让几个丫鬟之间起内讧来败事，谁知今天竟有个不长眼的，直接撞到了她和外祖母，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虞幼宜身后的虞楚听得脸都黑了。原来许氏之前往宜儿院里送了那么多丫鬟，都是为了看管宜儿的。
一个姨娘，也能嚣张如斯。
虞玉心里也是震惊不已。阿娘不是对大姐姐挺好的吗，怎么会是这样。
那丫鬟从拐角出来后，没想到会迎面撞上这几个人，当场吓得愣住了。在看到虞幼宜的面容后，立刻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大姑娘，大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迫不得已的。奴婢的爹娘都在许娘子院里做事，若是奴婢不帮许娘子办事，许娘子她就要......”
白蔷略略看了眼这丫鬟惊慌失措的脸，随后对虞幼宜道：“姑娘，这看着是在咱们院里守门的小丫鬟，之前许姨娘拨过来的。”
那丫鬟还在不住地磕头求饶：“请大姑娘饶过奴婢吧！”
柳老太太阴着脸森然开口：“滚开，自己下去领罚。”
那丫鬟吓得跌跌撞撞地跑下去了。
柳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也难怪这府中的丫鬟如此不守规矩，原来是许氏女管的后院。真是好笑，堂堂连阳侯府的内院居然要一个姨娘来管。”
虞静珠心里听得很不舒服，却不敢多开口。
凝香轩的守门丫鬟已经听见了动静，连忙冲里头当值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赶着去通传了。
守门丫鬟堆出满脸的笑容来迎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来了，我们娘子已经念了许久了，快请里面上座。”
守门丫鬟心里百转千回。
柳老太太怎的这时候来了，侯爷不是应该在前厅侍奉着么，倒叫凝香轩的人弄了个措手不及。
易总管暗暗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守门丫鬟，丫鬟只好又满脸带笑地上前来，欲伸出手来扶着柳老太太，结果被柳老太太一巴掌挥开了。
那丫鬟只得收回手，面色涨红地退到门边。
凝香轩的正厢内间里，许氏正在慢悠悠地挑拣着些水晶珠子。
翎儿在一旁替她打着扇，忽地见到外头值守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进了屋来，有些奇怪。
“这又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别打搅了娘子清净。”翎儿低声开口，手上打扇的动作轻了些。
许氏依旧拿着小银镊子挑拣着，不曾抬头，只出声问道：“有什么事，快说。”
那小丫鬟福了福，压下心中的紧张，低声道：“回娘子，是大姑娘的外祖母来了。”
许氏嗤笑道：“来就来了，早就知道她来府上了，你这么慌张做什么，怕吃了你不成？”
府上来了外客，身为姨娘自然是不应当出面的。许氏虽从前常常仗着管着后院，也时常见了些贵客。可这柳老太太来，她自然是能不见则不见的。
以往最讨厌的姨娘身份，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悠悠然道：“想必侯爷待客游刃有余，是不需要我出去会客的。若是前厅来人传我过去，你就说我身份低微，怕是不好接待贵客，请贵客自便就是。”
小丫鬟嘴巴张了又张，每每刚想说话就被许氏的话压了下去。总算等到许氏说完话后，她才急急忙忙地开口。
“不是的，娘子，柳老太太如今已在咱们凝香轩门外了！”
许氏的手不自觉地一用力，原本夹在小银镊子尖的水晶珠子飞了出去，叮一声弹到墙壁上，掉落下来不见了。
“你怎么磨蹭到现在才说！”许氏怒意满满的斥责了一句小丫鬟，然后急急忙忙拉开镜台的暗格，确认一切无虞后才匆匆和翎儿出了内间。
二人刚到外间，半只脚还未踏出屋外，柳老太太已经来到了院中，和许氏面对面打了个正着。
许氏收起心中的许多心思，恭恭敬敬地给柳老太太行了个大礼。
“妾身见过柳老夫人，请老夫人安。”
柳老太太脸上皮笑肉不笑，只看了跪在面前的许氏一瞬，随即搀着虞幼宜在这凝香轩内四处走动起来，时不时点评两句。
“难怪你家二丫头方才如此自得，这凝香轩确实看着很是精致，比那静和苑可是宜人多了。”柳老太太绕过院内的一缸睡莲，低头看了看，咂了咂舌挑剔着评价道。
许氏跪在一旁，心里不住地埋怨虞景不成事，面上却是笑意吟吟。
她忽地听到柳老太太口中那句“静和苑”，心里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狠狠地剜了仪态有些不整的虞静珠一眼。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若能得了老太太喜欢，老太太金口一夸，便是再破败的地方也是好的了。”
柳老太太绕了一圈，重新来到许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氏。
“哟，许娘子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呢，快些起来罢。这小身板别害了什么病，反叫侯爷伤心了。”
许氏面上有些挂不住，强笑着起身，又给柳老太太磕了个头，随后对着翎儿伸手挥了挥。
“快些叫几个丫鬟，搬把椅子出来给老夫人坐。”她一边挥手，一边隐晦地看了翎儿一眼。
翎儿心里会意，许氏这个意思，是叫她无论如何想办法把侯爷尽快请过来。柳老夫人是太太的母亲，自然是最嫌恶许氏的，只怕此次过来时一定要让她吃些苦头。若是侯爷能在此地，或还能帮许氏挡着一二。
翎儿进了偏房，嘱咐了两个小丫鬟把桌椅布置好，再泡两壶茶来，自己从凝香轩的侧边小门悄悄地出去，往前厅去了。
跟在虞幼宜身后的刘嬷嬷是最熟悉凝香轩结构的人，见翎儿进去了并没有出来，反倒是两个小丫鬟带着婆子们搬椅子泡茶，心知翎儿这蹄子定是出去帮许氏搬侯爷了。
刘嬷嬷上前来，趁着柳老太太和徐嬷嬷说话的空档，在虞幼宜耳边轻轻耳语一句。
“大姑娘，那许娘子身边的翎儿进去了便没出来，想必是得了许娘子的吩咐出去找侯爷了。大姑娘看要不要着人去拦一下？”
虞幼宜微笑道：“不必，若是外祖母要发威，就是侯爷来了又能如何。”
在前厅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那儿看着，外祖母还不是一样说教训就教训虞景。许氏此人也实在是蠢，一边是个姨娘，一边是正经岳母，还是将军府的老夫人。她以为叫了虞景来，便能护着自己么？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可笑至极。
她撇了撇嘴。许氏也是真得没用，便是柳老夫人真的发作了，难道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捱过去？没事虞玉，有事侯爷。说来说去，还是那个靠着男人才能兴风作浪的小家庶女罢了。
刘嬷嬷得了吩咐，对她有些惊讶，但还是暗暗佩服起虞幼宜的心胸，更加肯定自己没跟错人。这一回，算是赌对了。
大姑娘本来就是个嫡出的小姐，又这样聪慧，只怕将来是个有造化的。
凝香轩里的婆子们搬了把太师椅放在正中间，又有搬了许多圆凳摆在一旁，给几个哥儿姐儿坐。小丫鬟们也泡了好茶来，正倾了出来奉与在场的几人。
许氏见翎儿顺利出去后，心下稍安，笑吟吟地走上前来给柳老太太福了福。
“老夫人，您请上座。这茶是今年新得的信阳毛尖，极其回甘，老夫人且润润嗓子。”
许氏一双盈润玉手上带了几个极华丽的翡翠戒指，指引着柳老太太向上座走去。
柳老太太瞥了她一眼，缓缓地走到最上首的位子坐下。徐嬷嬷在一旁给柳老太太捶了捶肩颈，柳老太太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院里的景致。
许氏端着一小杯茶，走上前来低着头跪下，抬起手来给柳老太太奉茶。
柳老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笑着跟虞幼宜说话。
“今儿似乎太阳烈了些，比昨日热了许多，想是要入夏了罢。”
虞幼宜笑道：“正是呢，宜儿给外祖母打扇罢，这外头的阳光晒久了是有些不舒服。”
柳老太太眯着眼抬头看了眼上头的太阳，随后抬手道：“罢了，这太阳这么烈，打扇又有何用呢。不如直接去里屋坐坐，避一避这太阳。”
虞幼宜心领神会地笑道：“是，宜儿陪祖母进去避一避太阳。”
下头跪着的许氏面色越来越难看，但到底不敢造次，只能僵着手臂继续端着那一小杯茶。
虞静珠看着虞幼宜搀着柳老太太，有说有笑的就要往许氏的屋里去。而许氏还在下首跪着，一声不吭，但额间已经微微冒出了些汗水出来。
她心中方才的火气未散，左思右想，笑意吟吟地上前开口：“老夫人，许娘子还在外头跪着呢，您看...”
虞静珠恰到好处地笑着，等柳老太太开口叫许氏起来。
谁知柳老太太只是微微侧过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二丫头若实在无事，便与许姨娘一同好生学学规矩。”
说罢，便和虞幼宜一起进了屋去。
虞静珠心里十分恼怒，只好跟着众人一同进去。
柳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走上前来，把虞静珠拦在了外面，淡淡开口。
“虞二姑娘，且注意着些礼仪，长辈还在前头说话，你三番两次地插话进来，实在是一点礼法都没有。若姑娘还这样，老奴就要请姑娘到外面和许娘子一起跪着了。”
虞静珠瞪大眼睛，心头怒极。她是连阳侯府的二小姐，不是拿来给别人随意指点的。
她再也忍不住道：“你！这里是连阳侯府，自然有我爹爹主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婆子在这儿教训我！”
易总管终于出声：“二姑娘，不可对徐妈妈无礼！”
易总管是侯爷身边的人，虞静珠只好闭上了嘴，但一双眼睛依旧怨恨地看着面前的徐嬷嬷。
里面传来柳老太太的声音：“外头怎么了，是什么声音？”
易总管连忙答道：“回老太太，小丫鬟们送茶水进来，请老太太略坐一坐。”
柳老太太带着虞幼宜，很自然地走到外间最上首的位置坐下，随后虞静珠与虞楚虞玉几人也都进来，只坐在外间的矮凳上，陪着柳老太太。
虞静珠低着头，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抱怨着柳老太太是个多事的老虔婆。
虞楚这是第一次进凝香轩，但他心里不喜许氏，也就不怎么好奇。只是一股浓郁的熏香味传来，熏得他鼻子痒痒。
柳老太太坐定后，仿佛这才想起来许氏还在外间。
“叫许氏女进来说话罢。”
外头举着茶杯手臂酸痛地跪了许久的许氏这才进来，先是换了杯热茶，又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重新跪下，抬起手来奉给柳老太太。
许氏手上的翡翠戒指有些晃到了柳老太太的眼。她略一低头，眯着眼睛一看，随即面色大变，一把挥翻了许氏手中端着的茶。
事发突然，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那刚换的滚烫茶水一掀翻，落了好些在许氏身上，烫得许氏尖叫一声。
“阿娘！”虞静珠大叫一声，起身就要过来护着许氏，被徐嬷嬷拦在了那边。
许氏强忍着烫，柔柔地笑着抬头望着柳老太太。
“可是妾身哪里侍奉得不周，叫老太太不耐烦了，请老太太指教。”
她面上虽是楚楚可怜，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裳，心里恨不得这老太婆早点死了干净。
虞幼宜也没想到柳老太太会突然发怒，略一惊后马上站定安抚着柳老太太。
“外祖母这是怎么了？”
柳老太太抬手，虞幼宜收回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慢慢起身，猛地抓住许氏的手拽了过来。
“这戒指，你是从哪儿得的？”
这翡翠戒指品相甚佳，虞幼宜初时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介姨娘该有的东西。可连阳侯府乱糟糟的，便是许氏有些什么金贵东西倒也正常，故而并没有多想。
可看柳老太太这神情，这戒指似乎不是普通东西。
柳老太太力气大，许氏冷不丁被拽了个踉跄，差些没站稳。
她心头有些慌乱。这是柳霜岚去世，她接手了侯府的后院后，从柳氏从前留下来的东西里头拿的。
不止这个戒指，她这房里，有好些物件都是拿的柳氏的东西。
柳氏入府没几年，柳家就举家搬出京城。故而她以为这些东西柳家不认得，也不会叫柳家发现，所以就肆无忌惮起来。
可没想到，柳老太太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柳氏的东西。
柳老太太看着许氏盈润手指上头的戒指，无端地想起柳霜岚逝去后枯槁的身形。
“你这心狠肚黑，下作忘本的小妇！”
柳老太太怒极，一把撸下许氏手上的金银之物，随后扬起手狠狠地抽了许氏一耳光。
“啪！”
这一声，响彻整个凝香轩。
作者有话要说：易总管：抹泪看天，我是谁我在哪
怎么样，这章够肥吧！哇哈哈哈哈快夸我！（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