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几个流氓地痞原本正邪笑着往车厢里伸手,忽地看到后头来了这么一个人,心里也有些犹豫起来。
瞧着后头有如此仪仗,必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之前那个半老徐娘只是吩咐他们折辱一下这虞家大姑娘便是,而后面这个人看着却是个不好惹的,还是少沾这些麻烦为妙。
说到底,他们只是些街边混混而已,平常只瞄着那些平头百姓下手。这次宋丽娘来找他们,一是给的价钱高,而是再三保证了这虞大姑娘无权无势,他们这才答应的。
攀爬在马车前的恶汉也似乎吃了一惊,抓住虞幼宜袖口的手紧了紧,却是还没有松开,只是睁大眼睛扭过头看向旁边骑在骏马上的男子。
虞楚和虞玉眼神一转。
是庆王!
虞楚深呼吸一口气,额头上的青筋这才缓了一些。待他稍微松下心神后,才发现自己的心如擂鼓,一身冷汗。
虞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庆王在,局势便明朗了起来。
庆王是当朝王爷,便是当街斩杀了这些恶徒,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有他在身边,虞幼宜定然会安然无恙。
白蔷和湘竹已经见过此人好几次了,自然是立刻辨认出来了这声音。
二人方才急得要死,几乎要哭了出来,现下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救世主的声音一般,一脸惊喜的对视了一眼,带着哭腔叫了起来。
“姑娘,听这声音,是庆王在咱们旁边!”
虞幼宜胸膛里那颗直直坠落下去的心又重新升了起来,正在怦怦直跳,动静大到自己几乎能听见这惊险跃动的声音。
那恶汉转过过去一看,只看到马上的男子一身暗紫袍子,上头金线纹绣着他认不得的图案,被风吹着烈烈作响,飘摇晃动。
男子薄厉的双唇吐出那句方才话后便不再开口,一双桃花眼此刻正凌厉地望过来,叫恶汉心中没来头的一阵胆颤。
只是一瞬之间,恶汉脸上的慌乱神情消失,又重新换上了那幅丑恶可怖的神情,但夹杂着一丝恼羞成怒的眼神。
方才被车里这个娇嫩的小姑娘给震了一下,被后头的人起了哄,他心里这股恶气还没压下去,现在又跑出来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臭小子。
恶汉越想,心头恶气越盛。
“他妈的,一个小白脸也跑来逞英雄了。老子警告你滚到一边去,小心我一巴掌抽得你马都坐不稳,装什么.....”
还不等恶汉这句话说完,忽地一阵白光闪过,恶汉嘴巴仍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些含糊不清的混账话,抓着虞幼宜袖口的那只手却是感到一瞬间的凉意,咕咚一声被一剑斩落。
那截断手仍旧抓着虞幼宜的袖口,骨碌几声掉在了马车上。
虞幼宜一只手牢牢抵着车厢,另一只手死死扣着手上的短刀刀柄,看着那截切面利落,手指甚至还在微微打颤着的断手,强忍着不让自己干呕出来。
这可是她从前在深宅大院内做当家主母时从未遇见过的光景。
上辈子她是个深宅妇人,纵然心思手段不输于前院的男人们,可也从未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就算从前有奴婢犯了错受了罚,也有专门掌事的人去处理,这种鲜血淋漓的事从不会落到她的眼前。
虞幼宜眼神有些许发黑,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涌,赶紧挪开了目光,强迫自己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绣花样子,可脑内却依旧不住地回想着那恶汉手臂霎时间被斩断的场景,犹如放慢的走马灯一般。
所有事物仿佛都在那一瞬间慢了下来。
那一斩,太快太利。恶汉嘴上依旧恶狠狠地一张一合,车旁的人群也还在义愤填膺地指责着车里的三位面色略有些苍白的姑娘,其他扒着马车的地痞们似乎也有些跃跃欲试。
“嗤”的一声。
恶汉那条没了只手的断臂,忽然争相喷涌出一大股殷红发黑还冒着热气的鲜血,有好些喷到了旁边的几个流氓地痞的身上。
底下围观闹事的也没能幸免。有几个正张着嘴巴唾沫横飞的尖酸婆子们,嘴里也喷进了些腥臭的鲜血。
众人似乎都愣住了,就仿佛先前被虞幼宜震慑住了那样,都静默了一瞬间。
先出声的是那个方才还在破口大骂的恶汉。
“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恶汉仿佛现在才感受到手臂上一阵阵钻心入骨的疼痛一般,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对庆王破口大骂时的那种恶意和不耐烦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可置信。一张脸因为断臂的疼痛几乎扭曲了起来,狰狞可怖。
“我的手,我的手!!”
虞幼宜尚且还在车厢内挪开了目光忍着胃里那股不适感,而白蔷和湘竹都是实打实的花样年纪的姑娘,就连血字都没听过几耳朵,如何受得了这场面。
白蔷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虞幼宜的面前。明明自己已经怕得不行,却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来遮住虞幼宜的眼睛。湘竹更是忍不住扶着车厢外缘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车下震惊了一瞬的人群终于回过了神,却不敢再像方才那般嘈杂喧闹上前,而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生怕下一秒庆王手里那剑就斩到了自己身上。
有几个脚步慢的,一不留神就遭了殃,被湘竹兜头吐了个满身都是,嫌恶地连忙向后退去。
虞幼宜的眼睛被白蔷捂着,敏锐地感觉到白蔷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拿掉白蔷的手道:“放心,我没事。”
白蔷的脸煞白煞白地点了点头,眼神躲着车厢内那一截强壮黑黄的断手。
车厢旁的马蹄声重新动了起来,传来细微的撞击声,仿佛是什么玉石相撞的声音。车下面闹事的人们散得更开了,谁也不敢再像刚才那般上前来放声谩骂。
不紧不慢地马蹄声渐渐转到车厢前,虞幼宜的目光中立刻闪进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
她脑海里有一瞬微微的空白,只看到那暗紫色衣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玄铁长剑,明明方才刚斩了那人的手臂,剑刃却不见一丝鲜血。
蔺泽神情淡淡地骑在马上,赤金蟒纹盘于暗紫衣袍,端的是震人心魄的清俊贵气。一双眸子虽然还在微微冒着寒意,衬着眼角那颗细弱红痣,却显得有些昳丽的感觉。
一双剑眉入鬓,此刻正不悦地拧着。
他眼神轻移,看着马车里的虞幼宜。
虞幼宜一只手包着帕子,微微沁了一丝血痕,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握住一柄短刀,纤细秀美的指节泛着白。
她那一双平常柔美潋滟的眸子此刻却微微泛着红,细弱的眉毛蹙起,方才的惊怒之意还未全部消散,似乎留了一丝那一瞬绝望的神色在眼中。
柔弱娇美的女子拉着两个丫鬟紧靠在车壁上,纤纤身段此刻却微微躬起,一副防御的模样。
只是这清丽无比的女子不知道,她袖口里露出的那截白玉似的手臂,无声地显露着她的蒲柳之姿是多么不堪一击。
蔺泽沉默着移开目光,身上的气压猛地低了好几分。
方才狺狺狂吠的闹事闲人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股子冰冷入骨的寒意。
无人再敢上前造次,竟不自觉地留了好大一片空地出来,让着这位极清雅俊美的贵人。
蔺泽冷淡地朝那些在虞幼宜车前闹得最凶的那些人扫了一眼,薄唇微启出声。
“方才爬到虞大姑娘车上的那几个,全部斩杀。”
蔺泽身后的李乐低低应了一声,那几个地痞流氓见大事不妙,立刻忙不迭地丢下那些被鼓动着来一起闹事的人群,四下鼠窜逃开。
李乐身后的许多黑袍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来,抓住了那些叫得最凶的流氓地痞,手上的长刀不带一丝犹豫地横了上去。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地痞们此刻都吓破了胆,面如土色,有几个甚至脚下流出了骚臭微黄的液体。
他们虽然闹事,可也是惜命的,若不是宋丽娘承诺了他们没有任何风险的话,他们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其中有个地痞嘶吼了起来:“那边骑着白马的那个,不管你是谁,天地脚下,京城地界,你不能随便支使手下人动用私刑,我们都是平民百姓!”
那个地痞原以为这一声吼出来,方才那些被鼓动的人们会继续帮着他说好话,甚至骚乱暴动。可现下那些帮着一起闹事的人却纷纷沉默了,恨不得脚底抹油现在就溜走。
没听到刚才那人说的什么吗,皇亲公孙,这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