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是心中愧疚,不知开口说些什么,虞幼宜却是在沉思另外一事。
她还是想不通,当日去王府通风报信的女子是谁。
正当此时,院里进来了个丫鬟,快步走到虞景和虞幼宜面前规规矩矩道:“侯爷,大姑娘,老太太到了,请侯爷与大姑娘到前厅说话。”
虞景头皮一紧,只以为是柳老太太来了,便立刻叫上了虞幼宜一同往前厅赶去。
前厅中,虞老夫人和柳老太太分坐在上首两侧。柳老太太仍有些板着脸,虞老夫人看着她,慢慢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怨我。”
柳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
虞老夫人无奈道:“你我二人都已是耋耄之年,算起来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莫非你要一直和我这般下去?”
柳老太太忽地吐了口气,声音没什么温度。
“我知道你也是疼爱霜岚的,又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事本也不该怪你。但我只要一想到那景哥儿是如何铁了心要把许氏女接进府,霜岚又是因为她郁结在心撒手而去的,我不能不怨!”
虞老夫人听到她提及许氏是目光冷了冷,脸上的笑容渐隐。
“那小妇,在闺阁内便不是个安分的。大哥他多番教导,她皆是不听,之后更是做出那样的丑事。你放心,便是景哥儿不提,我也是容不下这小妇的。”
柳老太太没再说话,面色虽然看着依旧有些沉闷,但已是缓和了不少。
虞景一来到前厅,看也不看一眼上首,便立刻跪在地上,已经做好了被柳老太太破口大骂的准备。
他跪了老半天,没听到上头传来那熟悉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悄悄抬眼看过去。
这一看,他面色刷一下白了不少。
“母亲回来了,儿子有失远迎,实在有罪!”
上面和煦慈祥的声音传来,“景儿不必如此,我瞧着侯府似乎事务繁多,平日里景儿想是忙的团团转。我一个老婆子,倒也不必特意相迎。”
虞老夫人和虞景多年未见,却开口就不甚和谐。虞景面色很是难堪,“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
易总管擦了擦汗,虞老夫人和柳老太太虽然性情不大相同,但这说起话来是一个赛一个的剌人。
虞老夫人说完话后眯眼瞧了瞧外面,瞧见外面院子里有个妙龄姑娘,正带了个丫鬟候在那边,她脸上顿时泛出了笑容。
“宜姐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怎么站在外头,快些进来说话。”
虞幼宜这才带着湘竹进来。
方才不是她想自己站在外面,实在是她掂量着虞景多半又要被斥骂一顿,这才留了几步,等里面的长辈传话再进。
虞老夫人看着虞幼宜越来越近,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许怀念的模样。
“宜姐儿果真肖似霜岚,尤其是这眉梢眼角,和霜岚同出一辙。好孩子,快上来上我看看。”
虞景的面色更加黯然。
虞幼宜先规规矩矩地在底下给虞老夫人行了个十足十的大礼,然后才上前去走到虞老夫人身边。
面前的老太太容貌和柳老太太有四五成相仿,只是柳老太太看起来颇有些气势,而虞老夫人看着则更加柔和。
她刚才在院里略听见了些虞老夫人说的话,只怕虞老夫人内里的性子还是和柳老太太一样。
虞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虞幼宜的手,不住地开口道:“好好好,是个好孩子,难为你了。”
虞幼宜可不敢接这个话,只微微笑着道:“祖母言重了。”
虞老夫人依旧是笑着,褪下手上的一串蜜蜡佛珠放在虞幼宜手里。
“我在寺上过得清简,如今也没带什么东西回来,唯有这手串是我一直戴着的,宜姐儿拿了去把玩。”
“孙女儿多谢祖母疼爱。”原本应该多少推辞一番,但虞老夫人只怕心里不大好受。虞幼宜略一想,便笑着收下。
虞老夫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似乎是想让她安心,随后才把目光转向下面的虞景。
“久不回府,如今都有些不甚记得路了。景儿现在既无事,便引我过去罢,我也与你说会儿话。宜姐儿在这儿陪陪你外祖母。”
虞景低低地应了,随后立刻上前来搀扶着虞老夫人向外走去。
待二人身影完全消失了后,柳老太太绷着的脸才松了下来。她心疼地拉着虞幼宜那只手上的手看了又看,忍不住重重拿杖子敲了敲地面。
身后的徐嬷嬷出言安抚道:“老太太别生气了,虞老夫人的性子老太太还不知道么,那许氏女这次铁定是捱不过去的。”
柳老太太依旧气呼呼的,唯有多看了虞幼宜两眼后才消了气。
虞幼宜站在她身旁,伸手顺了顺柳老太太的气息,低声开口。
“外祖母,宜儿有一事不解,却不知该不该问出口。”
柳老太太直摆手,“在我这没那些破烂规矩,宜姐儿直问便是。”
虞幼宜的眉头有些微微蹙起。从前的虞幼宜回忆里,仿佛打记事起便没有关于虞老夫人的记忆。她回府后听着府内人偶尔零星几句话提到虞老夫人,似乎都只说虞老夫人喜好礼佛,便去京外甚远的寺庙上清修去了。
京城内,便是京郊外,也有不少规模甚大的庙宇。虞老夫人既是侯府的尊长,实在没必要跑到那么远去清修才对。
“祖母她去清修也罢,为何去的那么远,且过了这么多年,到如今才回府中?”
柳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徐嬷嬷在身旁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柳老太太才慢慢张口。
“宜儿,你祖母与我自打闺阁起就十分要好,她也十分疼爱霜岚,便是因此才有了后来的亲事。但谁都没想到那许氏女贼心不死,依旧不安分着,竟然趁着许府开宴的机会又把景哥儿勾了过去。”
柳老太太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说起话来也有些咬牙切齿。
“景哥儿最初并非是那等拎不清的人,也是真的和你母亲情投意合,否则我和你外祖父决不会放心把你母亲嫁到这边来。谁知自从那日后,许氏女惯会巧言令色,景哥儿也像是迷了心窍一般,非要把那许氏接入府中。你祖母自然是不准的,她一时半刻都没有松过口。”
“再后来...”柳老太太脸色黑了黑,似乎有些不愿提起这桩陈年烂事,“后来我们才知道许氏女怀了身子,肚子已经瞒不住了。连阳侯府没有选择,只能将她接了进来。”
徐嬷嬷也是叹了口气,低声开口,“许氏女和两位老太太都是同宗,这事更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为了三家的脸面,只能够如此。”
柳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复而出声。
“宜儿,你别瞧你祖母脸上笑眯眯的,其实她心里的难受一点儿不比我心里的少。她原本亲眼看着你爹娘成了亲,才放下心来就近在京中的阳安寺清修着。许氏女出事后,她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管束不好儿子才招致的这个下场,便自行去了离京城甚远的清叶寺去了。”
“说是清修,其实是去给两家请罪的。”
虞幼宜默然,心中有些惊讶。柳老太太说的不错,虞老夫人面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便是她也看不太出来虞老夫人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柳老太太轻轻靠在椅背上,面色很是复杂。
“宜儿别误会,外祖母没有怨恨她。霜岚的死说到底是许氏女造成的,与她无关。我只是始终有些过不去这道坎罢了。老侯爷走的早,她孤儿寡母撑起这个家,也实在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