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可惜了,下回幼宜来府上,定要多带些那青李。我如今正是有些爱吃酸的呢。”
前面的赵氏脚步一僵。
虞幼宜面上笑容一顿,惊讶地看着羊夫人的手慢慢挪到了肚子上轻抚着,脸上的笑意也变柔和了许多。
“夫人这是......”
羊夫人柔声看向虞幼宜,眼里有不掺半分假的感激之情。
“幼宜知晓我身子,因着静儿走失的事一直不大好。静儿走失那年,我正怀了身孕,也因伤心不已落了胎。如今多亏着幼宜把静儿送回我身边,我身子好上了许多,昨日刚诊出...已有了身孕了。”
虞幼宜惊讶地立刻起身给羊夫人福了福,被羊夫人轻嗔着拉了坐下。
前面磨蹭着不肯离去的赵氏听到了羊夫人这一句话,立刻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定在了原地,转过头来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有身子了?”
羊芷凝心里痛快得很,立刻乖巧笑着与赵氏道:“正是呢,昨日没来得及和大伯母说。咱们府上府医的医术大伯母是知晓的,府医说是个男孩子。”
赵氏脸上的神情已经不是不可置信了,而是无比呆滞。
羊芷凝看着赵氏的脸,心里冷笑了许久。
从前因着静儿走失的缘故,羊夫人快要足月的身子落了胎,落下的便是个已成形的男胎。
羊芷凝那时已然失了妹妹,也是一样的伤心欲绝,结果尚未出人世的弟弟也没了,对羊家二房又是一重打击。
之后羊夫人的身子便一日一日的枯竭下去,别说是调理回来了,命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
而最开心的,便是一直嫉妒着二房管家的大房一家。
那阵子,二房一下子失了两个孩子,伤心欲绝,而大房的赵氏脸上那喜悦之情根本压都压不住。
羊夫人管不了家,管家权落到了赵氏手上。而二房只有两个女孩,还走失了一个,怀着的男婴也落了下来。
二房空无后继之子,羊夫人那时又半死不活,眼瞧着偌大一个羊家就要落在大房的子嗣手上,赵氏如何不兴高采烈。
可如今羊芷静一回来,羊安氏的身子就好了起来,一下子就把赵氏的管家权拿了回去。赵氏虽心里愤恨无比,但也没有太过动气。
羊安氏好起来了又怎么样,二房还不是只有两个女娃,日后所有荣华富贵照样要落到她儿手里。
羊安氏若要管家那就管去吧,反正也是在替大房管家,替大房做嫁衣而已。
结果这羊安氏如今竟然又有了身子?还正巧是个男胎?
赵氏两眼一黑,差一点就身子一仰,晕倒过去。
身后的两个丫鬟立刻上前扶住赵氏,架着云里雾里的赵氏向外拖去。
赵氏宛若梦游一般,临出屋前的最后一步,又隐隐约约地听见了羊夫人的一句喟叹。
“当日静儿走失时,我失了个孩子,如今静儿回来后,竟又有了身孕。也许是我那个曾经无缘的孩儿,如今见着他姐姐平安回来了,便开开心心地来找我再续前缘。”
赵氏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心里只晓得她的大房富贵梦全然破裂,两眼发蒙神志不清地被羊夫人身边的丫鬟扶回了大房的院子里。
屋内,羊芷凝和羊芷静已经围到了羊夫人的身边,羊芷静好奇地把手覆在母亲的小腹上,羊芷凝则拿着手帕拭去母亲滴下的泪珠。
虞幼宜心里默然,只是反握住羊夫人的手,希望能让羊夫人高兴一些。
她先前只知道羊夫人走失了羊芷静,并因着静儿伤心欲绝地差一点便香魂消散,却不知晓羊夫人竟然在失去了小女儿的时候,还失去了尚未出世的小儿子。
一下子接连失了两个孩子,羊夫人还能拖着一副枯朽的身子残喘至今,应当是还想着要找回尚在人世的小女儿。
这份执念,勉强艰难地留住她在这人世间。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羊夫人忆起曾经的伤心事,不自觉地掉了几滴泪来,羊芷凝拭去后她又破涕为笑起来。
“瞧我,今日请幼宜过来本想一起乐呵乐呵,结果却难受起来了,实在是怪我。”
羊芷凝笑道:“母亲就别伤心了,如今大伯母可得意不了了,以后我也不用再看她那个假惺惺悲天悯人的恶心样子了。”
羊夫人笑了笑,眼神柔和但坚定。
“就算我没怀这个孩子,羊家也绝无可能落在大房的手上。羊府这份基业是我夫君亲手打下来的,大房的人不过是借着同样姓羊,沾了光才挤进来而已。想肖想这些,做梦!”
羊芷凝吐吐舌头转向虞幼宜开口。
“母亲和父亲之前打算把羊家交到我手上,给我招个婿回来呢。招婿自然是好,可操持这么大一家,我心里实在是有压力得很。如今有了弟弟就好了,以后也无需我来操心这些,只管快快乐乐地吃吃喝喝,照旧做我的羊家大小姐就好了。其余烦心事麻烦事,还是留给我们三弟操心去吧。”
羊芷静摸着羊夫人的小腹,听了姐姐的话后欢快地笑了起来。
羊夫人笑着点了点羊芷凝的鼻头,“属你最爱躲懒。”
虞幼宜看着羊家二房这子嗣间高高兴兴全无拘束的场面,心里有些不住地感慨。
任哪个大户人家中,子女之间为着家产争出风波都是常有的事。可羊家二房这一家子,羊芷凝和羊芷静姐妹之间感情极好,羊夫人也从没那等重男轻女的模样。
而二姐妹也从没有把未出世的弟弟当做未来的敌人,姊妹之间只快快乐乐地互相扶持,实在是难得。
自然,这一切还要多亏羊夫人教导有方。
之前看着羊夫人虚弱的样子还没有感觉出来什么,如今这遭,虞幼宜才觉出来羊夫人的睿智之处。
虞幼宜忽地有些好奇,轻声悄悄道:“听闻羊夫人从前是安家的大小姐?”
羊夫人自然明白虞幼宜好奇些什么,她也从不在意这些,只笑着开口。
“正是,那时羊家虽行医,也出过几个名手,但到底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是当时凝儿静儿的父亲心悦于我,百般诚恳地与我父母求了又求,我父见他实在心诚,又有本事,将来不是什么池中鱼,便松了口。”
虞幼宜低声赞叹道:“安家两位老祖宗真是极有眼光的。”
同样是下嫁,羊夫人可比前世的孟凌来的幸福多了。
羊夫人笑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从前尚在闺中的一些趣事。羊芷凝在身旁求了又求,羊夫人始终是笑而不语,不开口与羊芷凝说。
忽地,她转向虞幼宜,看了眼身后的白蔷低声开口。
“方才我那大嫂非要厚着脸皮杵在这儿,我不好开口问你。之前你身后这位姑娘来羊府时,提及你有些东西想让府上的人瞧瞧。如今赵氏既走了,你安安心心拿出来便是。”
虞幼宜看了白蔷一眼,白蔷会意,轻巧地解下今日出门前贴身带着的荷包。
羊夫人正伸手接过,外面院里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