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抬头望去,是个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深色衣裳的男人正笑着向这边走来。
羊芷凝立刻起身小跑过去福了福,随后抬头笑道:“父亲来了,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羊芷静也跟在羊芷凝身后,乖乖巧巧地给男人福了福。
男人先是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又微微弯腰摸了摸二女儿的头,随后带着一左一右两个女儿向里走来。
“今日夫人招待贵客,我自然是要早点回来一同迎着的。”羊彦鸿爽朗地笑着走来。
待他走得稍微近些,虞幼宜才看清这位羊家当家的样子。
羊彦鸿身形挺拔,年纪看着约莫快要到不惑之年的模样,目光炯炯,但面容斯文慈和。只一瞧,便能瞧出这是个极有见识,轻易不会被人糊弄过去的性子。
羊彦鸿走到了近处,看着羊夫人面前有位和自家大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心知这便是带了小女儿回京的人。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十分郑重地给虞幼宜拱手行礼。
“还未曾亲自与虞大姑娘道谢,多谢虞大姑娘对小女出手相助。”
羊彦鸿样子极为庄重,并未因虞幼宜看着年纪小而有什么轻慢,此刻行礼说话也是极其诚恳感激的语气。
虞幼宜立马回了个礼,只开口道:“羊老爷万万不可,幼宜是小辈,不过举手之劳,怎可受长者这般大礼。”
羊彦鸿摇摇头,看了一眼温和笑着的羊夫人,“虞大姑娘不仅是把我羊家走失多年的小女儿带了回来,更是救了我夫人一条性命,自然受得下我这一拜。”
说着,他又给虞幼宜拜了拜。
羊芷静站在父亲身旁,也十分郑重地给虞幼宜行了个礼。
羊夫人身形未动,依旧是倚靠在贵妃椅上。她看得有趣,扑哧笑了声道:“好了好了,老爷莫要吓到虞大姑娘了,快坐罢。”
羊彦鸿这才在上首羊夫人的身边坐了。虞幼宜便坐在羊芷凝那一侧的首位,羊芷凝和羊芷静十分自觉地退后了一位。
羊夫人收拢笑意与羊彦鸿道:“正巧你回来了,幼宜有个东西想请咱们府上的人瞧瞧。我不懂这些,原要叫个府上的靠谱人来,如今既然你在,便给幼宜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羊夫人说着,手里提着白蔷的那个荷包递到羊彦鸿手上。
羊彦鸿接过后倒出几小粒深青色香饵来,捻起一粒,迎着光认真仔细地看了看。
他边看边道:“幼宜姑娘这是在哪儿得来的东西,可有什么来头吗?”
虞幼宜也敛了面上的笑意,低声道:“原是在自家府上一处旧院子里偶然找到的,我瞧着这香饵奇怪,与寻常香饵似乎不大一样,便想着请人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羊夫人也微微瞥了一眼,皱眉道:“确实与寻常用的样子不同,香饵素来都是鲜亮柔和的颜色,要么也是沉稳的檀色一类。这青灰颜色,看着怪不舒服的。”
虞幼宜稍微斟酌了一下,顾及着羊夫人有了身子,不想惊动到她,便委婉道:“我身边的人发现这香饵时,旁边有只没气多时的小鼠。”
羊夫人闻言并未有什么不适的神情,羊芷静也依旧没什么反应地坐着,倒是羊芷凝微微厌恶地掩了掩口鼻。
羊彦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拿过一个白瓷小碟,又取出一根长针,将那香饵用长针碾碎在小碟之中,用手指沾了一星半点,仔仔细细地凑近闻了一下。
这一闻,他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羊芷凝见事情不寻常,极有眼色地起身带着羊芷静,推说二姐妹去端碟果子来,一同退出了厅堂。
屋内只剩下羊家二房夫妇与虞幼宜,以及各人的几个家仆在身边。
羊夫人轻声道:“彦鸿,这是什么东西?”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羊彦鸿。羊彦鸿看了羊夫人一眼,起身带着小碟略坐远了些,担心羊夫人闻到一星半点。
“夫人还有身子,我坐远点谨慎一些。”
羊夫人理解地点了点头。
羊彦鸿又沾了些茶水化开,揉在掌心里虚虚地闻了一下,最后眉头紧锁看向虞幼宜。
“幼宜姑娘,那处旧院可曾住过什么人不成?”
虞幼宜心里一顿,慢慢地道:“住过一位姨娘,多年前便病逝了。”
白蔷和湘竹都是不由自主地紧绞着双手,等着羊彦鸿接下来的话。
羊彦鸿放下手中小碟,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十分严肃地看着虞幼宜道:“幼宜姑娘,你府上这位姨娘,当真是病逝的么?”
虞幼宜眼皮一跳,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斟酌起来。
“府中人确实是如此说的,说这位姨娘因冬日里有些疏忽,穿衣裳薄了些,受了寒后体虚不耐,便病逝了。但与我相熟的嬷嬷说,这位姨娘临去时的模样有些骇人,几乎瘦得皮包骨一般。”
羊彦鸿拿着帕子蘸了茶水,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手心,随后低声张口。
“这香饵确实不是寻常香饵,寻常香饵皆由香料制成,最多不过再放些提神或安眠一类的香料。而幼宜姑娘带来的这香饵,里面配比全部都是些药材,只零星放了点香末提味。”
虞幼宜手一紧,羊夫人看了她一眼,代她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那这香饵里都加了些什么东西?”
羊彦鸿再看了瓷碟中的粉末一眼,沉着脸。
“里面先有琥珀,磁石,朱砂,龙骨。这四味若是单用,倒只是助眠安神的东西,但仍不可乱用。而这里面加的,却是四味提炼出来的至纯之物,药效比寻常更重上数倍,长久用下去必然会昏睡不醒,神志不清。”
羊夫人神色慢慢凝重了起来,接着道:“只有这些?”
羊彦鸿摇摇头,“失眠之人最容易气血不足,但其实嗜睡之人还要更严重些。这里面除了使人昏睡的药材外,偏偏又着意加了许多活血散瘀之物,如赤芍,当归,丹参等。”
“嗜睡之人本就气血极虚,如何还能活血散瘀?加这些,无异于是在催命。”
虞幼宜的手已经完全攥了起来。
羊彦鸿还未说完,“除了这些外,更是添了些川楝子这类伤肝伤肾的东西。这香饵,先是致人嗜睡,气血不足,之后更是加剧中招之人的身体状况,而这最后的川楝子一味,便是明晃晃地要把人置于死地。”
湘竹抽了口凉气,白蔷攥紧了袖口,虞幼宜脸上已经一丝笑意都不剩。
羊彦鸿叹了口气。
“若直接用这个,未免太过明显。但若是中招之人本就患病,病中精神不足气血不旺也是寻常事,便是诊脉也诊不出什么,只会论断是此人身子生来虚弱,骤然得病,比寻常人更难捱一些。”
“幼宜姑娘,若我没猜错,你府上这位姨娘定然是先因风寒之故病倒在床,后又被人悄悄使了这个,便是府医也诊不出来什么。最后这位姨娘精神越发虚弱,终日嗜睡,临终时身子气血全无,亏空致死。”
虞幼宜定定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许久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不仅是闵姨娘,就连侯府的先夫人柳霜岚,逝去的情形也和羊彦鸿说的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赵氏: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