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也是名门许家之后,自然是明白这嫡子和庶子之间的弯弯绕绕。但许家家教严明,且从不会因嫡庶之分苛责庶子,庶子一样有另一番天地。当年即便是许氏百般暗示,许老爷也从没有生出过那些心思。
他骨子里仍有许家的严明教导,在他心里,这是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忍不住又重重捶了下大腿,“我看她是为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想疯了!玉儿看着便是和楚哥儿极好的,怎会愿意做这事!只怕她是因玉儿没遂她的意,这才对玉儿大加斥责!”
疯了,真的疯了!这哪里还是他从前那个娴静的妹妹,明晃晃地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毒妇人!
秦氏喃喃道:“玉儿那样的性格,只怕是大受打击。”
虞幼宜脑内又浮现出虞玉那一日纵声大哭的声音。
仿佛是把多年的委屈,不解,为难,都尽数嚎哭了出来一般。
“那晚玉儿回去后发了热,歇息了几日后好了一些。我去看过他了,现在已经是好多了,心里也慢慢地想开了。秦夫人和许老爷不必忧心。”
许老爷忍不住再次起身,郑重地拜了拜道:“多谢大姑娘照顾玉儿。”
玉儿能碰见这样的嫡出长兄长姐,即便在这种时候也依旧没有厌恶他,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虞老夫人和先柳太太,不愧是身上流着簪缨世家许家血脉的两位主母。
相比之下,自己就有些相形见惭了。
许老爷坐下后,虞幼宜不欲再提这些沉重之事,便依旧笑盈盈地抱着怀中婴孩轻轻摇晃。
“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蕴着笑意的一句,拉回了许老爷复杂的心神。
许老爷立刻笑着道:“是个小姑娘,挺好的,只盼她日后能像她母亲这般,可千万别像了我。”
他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捻了捻小胡子,房内的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许老爷又想起来侯府的路上夫妻俩商量的事。
他和秦氏对视了一眼,十分郑重地看着虞幼宜张口。
“我家姐儿能平安降世,全仰赖了大姑娘的出手相助。我和夫人商量了下,心里实在感激大姑娘,想请大姑娘给我家姐儿拟个名,还请大姑娘千万勿要推脱。”
秦氏也柔声道:“大姑娘是我这个姐儿的命中贵人,若能得大姑娘拟名,也是她的福气。”
白蔷和湘竹这下可就忍不住心中震惊了,二人都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异的声音了,就连一旁的李嬷嬷也大感惊异。
虞幼宜怔了一下,这拟名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皆由父母二人定夺。若要请人拟名,那也都是请得道高僧赐名,或是找那出了名的长寿老人沾沾福气,要么也是请家中的尊长定字。
请一个闺阁姑娘拟名的,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也足以可见秦氏和许老爷对虞幼宜真心实意的感激和亲近之情。
虞幼宜看着怀里的娇娇女童,讶声道:“这怕是有些不妥罢?说到底我也是个小辈,哪儿能我来为这娇姐儿拟名呢,许老爷秦夫人可是笑话我呢。”
许老爷连忙摇摇头,神情无比郑重。
“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姐儿全靠大姑娘帮助,这才平平安安地出生。夫人心里也很是感激大姑娘,若不是因为咱们几家辈分复杂,我和夫人甚至想请大姑娘做我家姐儿的寄亲。”
秦氏一双温和的眸子看向虞幼宜,里面是真诚的谢意。
“还请宜姐儿勿要谦推,我想让宜姐儿为我这个姐儿拟名,一来是感激宜姐儿,二来我希望我家这个丫头,日后也能有几分宜姐儿这般的气度,我便做梦都能笑醒了。”
许老爷在一旁拼命点头。
刘嬷嬷看着稀罕,也连声道:“大姑娘身份本也不低,何不让两家一同欢喜?”
虞幼宜弯着眼睛笑了笑,秦氏话已至此,她若再推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既然秦夫人和许老爷如此说,我也不好再避让,只望二位不要嫌我才疏学浅才是。”
许老爷和秦氏赶紧摇了摇头,虞幼宜的本事和气度他们是见识过的,若真的才疏学浅,怎会有那般见识和气概。
虞幼宜垂下眼帘,看着怀中这个眨巴着眼睛的小女童,心内一转。
“便拟清琼二字,如何?”
清者,纯真至善,琼者,如玉佳人。
怀中的奶娃娃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咧嘴咯咯地笑了一声。
秦氏嘴中默默地念了起来。
清琼,许清琼,扑面而来的利落高雅之感,读起来又朗朗上口,且这孩子五行火旺,又有清字压一压,这二字寓意也极佳。
许老爷也忍不住念叨了两声,只觉得婉约大气,极富雅韵。他乐得双眼都眯了起来,连连拱手道:“我便先替清琼谢过大姑娘了!”
秦氏也十分喜欢这个名字,感谢了虞幼宜好大一番。
虞幼宜见他们满意,也一起笑了起来。
许老爷和秦氏还有别的事要与虞幼宜说,虞幼宜自然是看得出来。她伸手唤来奶妈子,将小小的许清琼抱给她。奶妈子手脚稳重地接过后,便由湘竹引着去了院内客间歇息。
许老爷收敛起脸上的乐呵之情,神情凝重了一些。
“大姑娘,那日知晓许氏心思不正后,我立刻便先叫人回去捆住了许氏安置在我府上的赵妈妈。侯府的事情捂得严,没传到外头去,那赵妈妈便也不知情,被捉了个正着。我想着赵妈妈是从前许氏身边服侍的人,只怕知道的事情不少,应当能帮到大姑娘一二,今日便做主带了来。”
秦氏轻轻点头,很认同许老爷的这个决定。
虞幼宜面色也收拢了些。正好,她正对许氏身上的许多谜团不解,若是问许氏只怕问不出来什么。许老爷这次可是帮了大忙了。
她沉声道:“我正想打听些许氏从前的事,可巧许老爷便帮了我这个大忙。”
许老爷点点头道:“我知道,问许念白她定然是不会说的,她身边那个花嬷嬷有些蠢,且不如这赵妈妈晓得事多。赵妈妈有个儿子,我已经叫人去制住了,她看在她儿子的份上,绝不敢不说实情。”
虞幼宜心里有些赞许,许老爷虽然从前是糊涂了些,但认真起来做事倒也靠谱。这一手,直接把赵妈妈的死穴抓住,逼得她不得不开口。
许老爷朝外面唤了一声,院内一角,两个面生的婆子押着被五花大绑,口中还塞了布团的赵妈妈走到外间之中。
琅玕阁的丫鬟们各自做着各自手上的活计,无一人好奇窥视。
赵妈妈本就生的个刻薄相,此刻怒目圆睁,更显凶狠毒辣。她一直瞪着许老爷不放,待到许老爷家的婆子把她口中的布团扯出来后,她才破口大骂起来。
“哥儿莫不是昏了头了,念白才是你的亲妹子,你倒是捆了我来见这侯府大姐儿!哥儿便是这么对自己亲妹子的?”
许老爷懒得与她废话,倒是秦氏冷冷地呵斥一声,“刁奴!这里是侯府地界,你面前的是侯府嫡出的姐儿,还轮不到你在这嚣张放肆!”
赵妈妈哼了一声,又扯着嗓子道:“许娘子呢,我要见许娘子!请她给我主持个公道!”
虞幼宜素日里最不喜院中吵闹不堪,秦氏当即就要厉声喝止赵妈妈的喊叫。
一旁的刘嬷嬷知道秦氏身子未好全,当即便上来道:“夫人且慢,这活我会。”
她朝手心里呸呸两声,竖起眉毛,劈手就狠狠地给了赵妈妈一个大嘴巴子。
赵妈妈喊到一半的声音立刻被刘嬷嬷这一掌打了回去,嘴里顿时没声了。
虞幼宜坐在上首淡淡笑道:“许娘子怕是不能给赵妈妈主持这个公道了。”
赵妈妈一愣,不解其意。
作者有话要说:刘嬷嬷:这题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