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的眼神太过于凌厉,教养婆子只悄悄窥了一眼后便立刻垂下了头,心里却有些不得其解。
什么将那二人拿下,她方才进来的时候,没瞧见有什么人啊?
齐嬷嬷在虞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早已和虞老夫人心有灵犀。佛堂外的那点动静,齐嬷嬷也已经注意到,老夫人刚张口,她便立刻走了过去。
佛堂外,小丫鬟被孟老夫人推搡的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后才站稳。
她正准备抬脚往外去时,却听佛堂六扇古朴精致的大门吱呀一声响,随后,便看到了虞老夫人身边的齐嬷嬷阴着脸大步走出。
虞老夫人院里的丫鬟一直都静悄悄的,此刻却十分默契地忽然一涌而上。
两个手脚稳当的当即便按住了正准备出去的小丫鬟,另外两个婆子则趁着孟老夫人没反应过来时,一左一右,牢牢地带着孟老夫人跨进了佛堂之内。
孟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又没有想到这院里的人竟然敢这般对她。进了恢弘宽阔的佛堂之内,才逐渐反应过来。
“还不快给老身放手!你们算什么东西,区区几个下贱坯子,也敢这般拿捏着我!”
齐嬷嬷没说话,只依旧快步走回虞老夫人的身边,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仍然低眉顺眼,安静地站在一旁。
孟老夫人被带进来时,佛堂外又有两个一直安静地如同一尊雕塑似的丫鬟,面色无波地从小厅侧门拐进了内堂。
柳老夫人眼眸一转,便瞧见了那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轻轻地对柳老夫人点了点头。
“好了,如今也快晌午了,差不多也是时候要开席了。咱们也不必等我那位姐姐了,现下便一齐去前院看看孩子们罢。”
柳老夫人眸光移回,十分慈和地与小厅内众位老太太们开口,面上依旧是原先那副笑呵呵的神情。
老太太们闻言皆是笑着起身,互相谦虚一番后在侯府丫鬟婆子们的带领下,一齐往前厅走去,没有一人多说什么,也没有一人多问什么。
柳老太太目送众人走出,自己留在了此处,与两位丫鬟一同往正北佛堂走去。
佛堂中,孟老夫人气得转了两圈后,才看到站在肃穆神龛前,背对着她不发一言的虞老夫人。
虞老夫人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一般,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和煦,却让人忍不住有些发冷。
“孟老妹妹,我院里这佛堂修缮的不错罢?老妹妹若想要进来瞧一瞧,只管大大方方进来就是了,何苦要躲在外面不出声呢?”
孟老夫人好歹也是国公府的老祖宗,老国公爷逝去许多年了,国公府属她最尊贵,她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当即便气得高声张口。
“好啊,你连阳侯府仗着有皇恩庇护,便无法无天了不成!我是孟国公府的尊长,任凭你是什么身份,也不该这般将我强行带了进来!”
背对着她的虞老夫人轻笑了一声,随后慢慢转过身来,面上一双苍老但依旧明亮的眼睛内透出了凌厉冷淡的光。
孟老夫人见她是这个态度,分明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更气了起来。
“我倒要问问你们连阳侯府,私底下安的是个什么心!方才我都听见了,你们府里的大姐儿于子嗣上有碍,你们却仍想着把她嫁给我孙儿流寒!好啊,原来这连阳侯府就是这般阴险的人户,难怪那许家的庶女——”
佛堂大门吱呀一声,打断了孟老夫人说到一半的话。
柳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已经消隐全无,此刻冷冷地站在堂中盯着孟老夫人。
“任连阳侯府如何,也容不得他人肆意置喙。”
孟老夫人嗓子一噎,随即恼羞成怒起来。
“明明是你们连阳侯府理亏,明知那乡下回来的大姐儿身子不好,还想欺瞒我们国公府,如今倒做出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真真是败坏礼节!”
柳老太太根本就没搭理她,她转向身旁的小丫鬟低声吩咐。
“速速遣人去前厅,将国公爷夫妇和孟公子请过来,注意着分寸。”
立刻有丫鬟低着头快步赶过去了。
前厅中,十数张长席已经依次布好,上面已经琳琅满目地摆上了些果子和冷盘。连阳侯府的宾客们皆是互相谦让着,笑意吟吟地入席,还有几个已经在席间互相闲谈起来。
柳老将军在上首,与已经年迈的许老太爷并座在一起。下首一些的是许家现在的家主许鹤来,与柳霜定正推杯交盏地交谈着。
稍远一些是有点坐立不安的许老爷,秦氏在旁边悄悄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三四下后,他才擦着汗,抱着襁褓中的小女婴,笑呵呵地凑到许鹤来身边去说话。
更远处虞景正与易总管低声交谈着什么。
“楚儿他怎的与刑臻公子说着话就没影了,如今快要开席了,宜儿竟也没在这边。”
虞玉站在一旁悄悄听着,他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惴惴不安,怦怦直跳,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一旁的青禾小声道:“二少爷放心吧,大少爷应该是和邢公子在一块儿呢,想来无碍的。”
虞玉强笑着点了点头,却始终压不下心中的这股子焦虑感。
正厅后侧,拐进了两名穿着颇有规格的丫鬟,带了各府的老夫人们引入席间。后面的另两个丫鬟趁着人多,悄悄地走到了国公爷与李氏的近处。
李氏正蹙着眉与国公爷交谈,“看到凌儿了吗,那丫头怎的一转眼又不在了。方才瞧着还和别的姑娘们在一起呢,如今快晌午了还不过来。”
孟流寒闻言温声劝慰道:“母亲勿要担忧,方才瞧见小妹和幼宜与羊大姑娘在一起,想来是无事的。”
李氏一听是与虞幼宜和羊芷凝在一起,便放下了心。她正想着与国公爷入席时,虞老夫人院里的两个丫鬟轻轻上前开口。
“国公夫人,国公爷,孟公子。虞老夫人请三位挪动尊驾,往老夫人院里走一趟。”
两个丫鬟极有分寸,是趁着国公爷一家还未入席时说的,故而没被其他的贵客们发觉。
国公爷立刻与李氏对视一眼,双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疑惑之色。
虞老夫人是侯府尊长,虽然两家有亲,但便是有什么事,只要虞景来说了就是了,何故会让虞老夫人亲自派人前来传话?
孟流寒心中也有疑惑,却仍旧十分温和地点了点头,“可否请二位姑娘稍等片刻。”
两个丫鬟没说话,只是依旧立在一旁,神色未变。
李氏心中越发不安,她四下悄悄打量了一眼,其余在虞老夫人院里说话的老太太们明明都已经回了前厅,可这其中却没瞧见她最熟悉的那个孟老夫人的身影。
她轻轻拉扯了下国公爷,国公爷立刻点点头。两人虽心有疑惑,但仍旧与孟流寒一路随着那两个丫鬟去了虞老夫人那边。
虞老夫人院中,一切仍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几片菩提树的叶子偶尔吹落下来。
李氏刚一进院里,便隐隐听见正北处传来一声十分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叫喊声。
国公爷和李氏立刻拧起了眉。
两位丫鬟稍顿了顿,依旧引着国公府的三位,“老夫人此刻正在佛堂之中。”
国公爷和李氏只好揣着满心疑惑和不解走了过去,孟流寒慢慢地跟在其后,心里却突然涌上来一股强烈的不安。
佛堂内,孟老夫人依旧气得不行,虞老夫人和柳老太太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她本就不大喜欢虞幼宜,一直觉得孟流寒应许个更高贵的贵女,如今又听到了方才那一番话,更是恨不得大闹一番。
可虞老夫人身份尊贵,柳老太太也绝不是个好惹的,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磨磨嘴皮子,实则根本不敢太过分。
孟老夫人看着另一边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婆子压在地上的丫鬟,怒气更甚。
她想来想去,内心里竟是把所有怒意全倒在了李氏身上。
没错,就是这个没眼力见的妇人,若不是她当初不经自己应允,便与连阳侯府那大姐儿定下婚约,如今怎还会有今日的事!
李氏和国公爷一进来,就看见气得呼呼直喘气的孟老夫人。
国公爷心里一跳,国公府和连阳侯府虽然在家世上相差不到哪儿去,可孟老夫人比上这许家出身的虞老夫人,可就要差上一截了。
自家老太太的性子他清楚,虞老夫人一向也是个和气人。如若不是自己的母亲闹腾起来,应当是不会成现在这番局面的。
佛堂的门被打开时,虞老夫人笑意吟吟的声音便传进了国公爷和李氏的耳朵里。
“你们来了,孟老妹妹似乎对侯府的佛堂颇感兴趣,我便做主留她在这里一同闲谈片刻。未防孟老妹妹心里担忧,便做主将三位也请了过来。”
国公爷和李氏连忙行了礼,都道:“不敢当,不敢当。”
孟流寒看着前面神情不甚好看的孟老夫人蹙了蹙眉,不知自己的祖母这次又是为何事这般。
孟老夫人一听见李氏的声音,立刻便横眉竖眼了起来。
她走过来,伸手就指着李氏的鼻子,破口厉声呵斥着。
“你这无知妇人,当日我便说这婚约不妥,你非要上赶着巴结。如今既两家都在,便都做个见证,立刻把我孙儿流寒和侯府大姐儿的婚约给我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