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以许氏的性子,花嬷嬷都跳上脸来了,又拿着这么一件大事威胁着。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药筒,许氏为何不解决了她,反而一直忍气吞声受着?”
众人一听,也都奇怪起来。许氏是个阴毒性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花嬷嬷这么嚣张,胆敢这般要挟,许氏没有悄悄处置了她,实在反常。
半晌,王婆子开口道;“大姑娘也不用太困惑,那边已经在审问这花婆子了。花婆子是个软骨头,只怕没两下就会招个干干净净,到时候一切便自有分晓。”
虞幼宜点点头,“在这儿干坐着等也实在无用,可否请阿燕姑娘与我一同去那花婆子那边看看?见着了故人,花婆子只怕也不敢再有虚言。”
阿燕应声,“大姑娘的吩咐,我自然无有不应的。”
当下说定后,虞幼宜便带着白蔷与湘竹,并刘嬷嬷与阿燕一起,在王婆子的引领下往柴房那边去了。
琅玕阁奴仆众多,李嬷嬷便留了下来,继续守着琅玕阁。
虞幼宜一行人从后院往下人们常走动的小路过去,不引人注目,甚是方便。
阿燕许多年没再进过侯府了,上次来侯府,也只是直接被带到琅玕阁,说了话后仍旧回家去。今日走的是下人们常走的地方,阿燕从前也是苏芳阁的丫鬟,一路上倒勾起了她许多感慨。
“侯府瞧着与从前大致相同,但好似又变了许多。这些个年轻丫鬟,甚少我识得的,想来太太那边的丫鬟们从前便都放出去了罢。”
刘嬷嬷点点头,“太太房里丫鬟甚多,我也只熟悉几个如阿燕姑娘这般的贴身大丫鬟。其余的小丫鬟们,我倒是不大记得,如今应当都同阿燕姑娘一样,在外有另一番天地了。”
阿燕怀念地眯起眼睛,抿唇笑了笑。
“刘嬷嬷到底是服侍大姑娘的,自然是不熟悉苏芳阁里的丫鬟。我在苏芳阁待得久,里头的人倒是都很熟——咦?”
阿燕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随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一边望去。
虞幼宜停下脚步,此路是下人们走动用的,自然来往间有不少侯府丫鬟们经过。
她看向阿燕,关切地出声道:“阿燕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阿燕连连看了好几眼,随后自顾自地摇摇头,笑着慢慢地出声回答,“没什么事,只是看到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想是我看错了罢。”
虞幼宜及身边的人都下意识顺着阿燕的眼神望过去。
阿燕望着的那边,许多丫鬟们走过。只是其中有一抹素色衣裳的身影,和其他裹着绫罗绸缎的侯府丫鬟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是显眼。
刘嬷嬷眯着眼睛瞅了瞅那个素色衣裳的女子身影。
“那是翎儿罢,倒是有好几日没见过她了。听说许娘子倒了后,其他的丫鬟们都散光了,只有翎儿还守在那边服侍着呢。”
翎儿?虞幼宜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解地开口。
“阿燕姑娘,你方才瞧的便是那个素色衣裳的丫鬟么,你说有些眼熟,是像阿燕姑娘的哪位故人吗?”
远处吃力地提着一桶秽物的翎儿慢慢走着,像是重量太沉,她走到一半时放下手中的木桶,直起腰来用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旁边的刘嬷嬷叹了口气,感慨的声音响起。
“这翎儿丫头也是可惜了,倒霉摊上了许氏。原本是个生得十分秀美的模样,平日里待人又很是温和讲礼,丝毫不像花嬷嬷那般咄咄逼人,若是丫鬟们犯了错,她还会悄悄地瞒着许氏处理好。”
侯府中私底下讨厌许氏和花嬷嬷的人甚多,厌烦凝香轩的更是数不胜数。但对翎儿,却没人有过什么意见,也只有花嬷嬷时不时才会呛她几下。
虞幼宜注意的是阿燕,“翎儿是阿燕姑娘的旧识?”
阿燕看着翎儿的目光,最开始是有些惊讶,再听到是许氏身边的人时又有些困惑和不解。最后听见刘嬷嬷的话后,脸上神情有些不大好看。
“她叫翎儿?与苏芳阁从前一个小丫鬟有些相像。但苏芳阁的人早就尽数放出去了,就算没放出去,也不可能到许氏身边当值应当是我一时看错了罢。”
远处的翎儿弯腰歇了片刻,随后才直起身子。
方才因她弯腰而垂落下来的发丝被她随手撇到耳后,露出了翎儿十分清秀温和的侧脸。
她喘了口气,随后才又伸手提起桶,小步小步地往前走着。
阿燕轻声说完这一句,原本已经移开了目光。可翎儿的脸一露出来,她又立刻瞪大了眼睛重新望了过去。
方才翎儿的面容一直虚掩着,她未能看清,只觉得身姿好似有些熟悉。
可看到翎儿的真容后,阿燕先是十分震惊,马上又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阿翎!太太不是早就恩准了大家出府,为何你还在侯府中,且还去了那个阴毒小妇身边伺候!”
她冲着那边那个素衣女子怒气冲冲地脱口而出,其余的丫鬟们不解其意,但纷纷散开,不想波及其中。
刘嬷嬷大惊失色,白蔷湘竹也惊诧地“啊”了一声,虞幼宜表情立即顿住,忍不住睁大了眼看向阿燕。
“阿翎?阿燕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那头的翎儿听见阿燕愤怒的声音,她身子一震,下意识地这边看了过来,手中的木桶也失手落在地上。
阿燕没回答虞幼宜的话,依旧怒气冲冲地大声叫着,一边往翎儿那方走去。
“太太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是被谁害死的,难道你忘了么!我多年不在侯府,没想到你竟然去了许娘子那边,与奸人为伍!”
众人看见翎儿顿了一下,随后她丢下木桶,转身便飞快地跑走了。
翎儿转身的那一瞬间,虞幼宜敏锐地察觉到,她那双秀美的眼睛里似乎划过一丝十分复杂不可言说的目光,还夹杂着对阿燕隐隐的歉意。
阿燕出府多年,也不大熟悉侯府的路,便没能追上翎儿。
她停下脚步,定定地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刘嬷嬷方才说的话,还有翎儿逃走时晃动的素衣一角。
虞幼宜身后的刘嬷嬷等人面面相觑,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们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燕站了许久,才愤愤转身过来回到虞幼宜身边。
虞幼宜潋滟眸光中闪着一丝惊讶和疑惑的目光,待阿燕怒气缓了一些,她才再次开口。
“阿燕姑娘认识那个叫翎儿的丫鬟?”
阿燕重重啐了一句。
“呸!什么翎儿!攀上那奸妇便连名字都改了么!大姑娘,她原叫阿翎,从前是苏芳阁里头的一个小丫鬟,没做什么特别重要的活计,也不甚起眼。”
她又有些怒了起来,“原以为苏芳阁的人都已经散出去了,没想到这她还在这里。在这里便罢了,这贱蹄子竟跑去害死了太太的许念白身边服侍着,简直是全无心肝!”
白蔷和刘嬷嬷均是十分惊诧地对视一眼。
刘嬷嬷也目瞪口呆,“这苏芳阁里的小丫鬟们我也不大认识,压根就不晓得翎儿原来是太太身边的人。”
她顿了顿,“虽说翎儿确实是太太走后到许娘子身边做事的,可我们那里哪儿会认得她,况且苏芳阁的老人们那时早都散了,更没人晓得她是太太的旧奴了。”
阿燕唾骂起来,“这个没心肝的东西,枉费太太一片善心,她竟然跑去仇人那边做牛做马!”
虞幼宜听着阿燕唾骂了许久,心里暗自揣摩着翎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她刚回府时,初次见到的丫鬟便是翎儿。之后种种风波时,翎儿也一直在许氏身边。但翎儿一直文静有礼,更不似花嬷嬷那般嚣张跋扈,她一直也没太在意这个人。
只是前面那次,翎儿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许念白的祸事后,她才注意到这个安静本分的大丫鬟。
虞幼宜心里忽地一动,想到了之前一直困惑不解的问题,又慢慢联想到一个可能性。
会是那样么,应当不大可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