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昨日的那些喜庆装点也是,在宾客散尽后,易总管觑着虞景的脸色,赶紧就支使人全部给撤了下来。或许是原本就没怎么着意去装点的缘故,竟不到一个时辰便打整一新,仿佛没办过这场喜宴一般。
虞幼宜舀起一勺精细白粥,略略吹了吹热气。
“等着吧,这还是第一天,之后还有得闹呢。”
白蔷和湘竹都晓得那些嫁妆里的蹊跷,二人均是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夫人是为着侯府权势才上赶着奉承虞静珠的,虞静珠的嫁妆自然也是她眼馋的一块肥肉。等之后发现嫁妆里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后,虞静珠恐怕是要艰难一阵儿了。
李嬷嬷摇了摇头,“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虞幼宜用过了早膳后,白蔷和湘竹上来收拾好,她也准备着照旧在院内转转。正当主仆几个闲话之时,外头来了个小丫鬟,手中端的圆盘里放了封书信。
“大姑娘,前院来人递了封信,说是请大姑娘亲眼过目。”
李嬷嬷不由自主念叨了起来,“若说和姑娘有来往或是交好的,羊家姑娘,孟家姑娘,这两位时常来侯府的,着实没必要递信来。柳家表姑娘和表少爷又是带亲的,也只需传话即可”
白蔷抬眼瞧了下虞幼宜的神情,抿唇偷偷地笑了起来。她接过那丫鬟递来的书信,呈给虞幼宜。
虞幼宜面色如常地按了按嘴角,拿着书信进了里间。
琅玕阁奴仆们散开,纷纷忙起手头的事来。
湘竹抓心挠肺地好奇,便跟在虞幼宜身边,手中打理着事,实则一双眼睛不住地往虞幼宜那边瞟。
好在虞幼宜倒也不介意,便没有多说她什么,只是坐在镜台前打开了这封书信,静静地看着。
偷窥的湘竹一愣,展开的信笺上什么都没有,只画了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笔画看着精湛熟练,画技不俗。
她心中疑惑,转眼就瞧见虞幼宜并没有像她一样怔忡,而是伸出指尖摸了摸绘于信笺上的花朵,随后脸上泛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湘竹正想开口一问,却腰间一疼,白蔷伸手悄悄拧了她一下子,将她拉了出来。
“怎么啦,我就是想瞧瞧姑娘是什么个情形嘛。”湘竹扁着嘴,揉了揉腰上的软肉。
“什么情形也不是咱们该打量的,快些做活罢。”白蔷轻声一句,拉着湘竹回了外间。
湘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整着,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信是谁递的,我方才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瞧见,只看到上面画了些桃花,旁的什么都没有。”
白蔷一笑,“姑娘认识的人是多,但有私交的就那么几个。这几个人中,需要递信进侯府的又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想,不就有答案了么?”
湘竹想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最后白蔷点了点她的脑袋,她才没继续胡猜乱想。
内间中,虞幼宜瞧了许久那信笺上的桃花,展平在桌案上,雪白皓腕轻抬,提笔慢慢地写下了一个“宜”字。
良久,她才再次出声。
“白蔷,把信拿到前院,仍旧让人递回去。”
白蔷应声,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稳稳地拿着这封书信去了前院。
湘竹自是陪着一起,二人路过侧边时,似乎瞧见个梁府那边来的奴仆,正面露难色与侯府的管事们说着什么。
她们懒得管虞静珠的闲事,便撇过此处,嘱咐好前院的人好生将信送回去后,仍旧转身准备回琅玕阁去。
刚一转身,却听见背后一众脚步声忽然转急。二人侧目,瞧见侯府的家仆们已经尽数行了个大礼,而梁府来的那位家仆也露出了十分恭敬的目光。
侯府正门处,站着一位穿着深色衣裳的中年人,左手攀一拂尘,右手持了一柄卷轴,身形略微有些佝偻,张嘴声音略有些细柔。
一瞧便是宫里来的宫使。
白蔷和湘竹也立刻退至一旁,瞧见易总管毕恭毕敬地上前去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吉祥话。
“这位大人,何故造访至此,可是贵人们有什么吩咐不成?”
王公公瞧着面前这总管眼神精明,做事利落,十分规矩上道,脱口便称大人,而没有称他为公公,让他心里觉得十分受用。
他心里想起这位虞侯似乎是个不怎么擅长料理家事的人,想来这位总管平日里恐怕常常肩负重任,两边不得讨好。再想想自己在良太妃宫里的处境,王公公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同情感,更有些和对面的易总管同病相怜起来。
易总管额头上冒了一滴汗,没想明白对面这位宫使为何这般慈悲地瞅着自己。
半晌后,王公公开口,声音比起寻常男子有些阴柔。
“宫中良太妃传话,特请虞侯长女三日后进宫一叙。”
湘竹和白蔷一愣,二人后背登时就绷直了起来,有些紧张。
良太妃,她们从没见过这等人物,不知为何要传见大姑娘?虽说宫里娘娘们传见世家女叙话也不少见,但大多都是沾亲带故才这般。而虞家,似乎是和宫里头的贵人们没什么干系的。
易总管自然也是想到了此处,他悄悄地塞了一锭银子到王公公的手中,脸上笑容灿烂地悄悄出声。
“这位大人,我们府上似乎和太妃娘娘没什么往来的,府上大姑娘从前也甚少在京中,不知太妃娘娘是为何相传?请大人指点一二,让我们心里有个数,免得贸然过去让各位贵人们瞧了笑话。”
王公公自然明白,他捏着那锭银子,笑着开口。
“可是一桩大喜事了,听闻连阳侯府才嫁了二姑娘,这府中喜气儿再留留,之后还有得乐呵呢!”
易总管一怔,王公公先说大喜事时,他总算是放了些心,但有没明白这是个什么喜事。到后面听见王公公提及虞静珠时,才明白了王公公的意思。
这,这莫非是太妃娘娘有意为大姑娘指门亲事不成?
易总管的心思迅速活络起来。良太妃和虞家无亲无故,自然是没必要突然想起来虞幼宜的亲事,更没必要来贸然插手。
如此一来,多半是良太妃有意想撮合虞幼宜和她所出的哪位王爷了。
只是瞬息之间,易总管心中已经排排列好了良太妃所出的三子。
幼子晋王自是不必说,他隐约记得比虞幼宜还小上个半岁一岁的,不大可能。二子宁王倒是有点意思,可听闻良太妃不甚拘束这位爷,自然也不会忽地出面来操心他的亲事。
如此一来,仿佛是长子庆王最有可能!
易总管脸上的笑容忽地变得喜滋滋的,庆王是个有才干的,又得圣意,况且先前瞧着还频频对自家姑娘出手相助,说不定是心里有意,请良太妃出面指亲呢。
是了,应当就是这庆王了,长幼有序,庆王还没成婚,另两位王爷若非耽误不得,不然不会抢在兄长前成婚。
只是这王公公说侯府的喜气,倒是让易总管有些尴尬。嫁虞静珠没甚喜气,晦气倒是有不少,可千万不能留到大姑娘的好日子。
易总管精明,王公公也不是吃素的,他自然将易总管心中所想猜了个大概。
王公公心里也忽地有些尴尬,只可惜太妃娘娘是个不爱走寻常路的,这番并不是想将虞幼宜指给长子庆王,而是准备指给幼子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