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倒和蔺泽如出一辙。王公公想起蔺泽与良太妃之间的紧张关系,苦笑了一声。
虞大姑娘若不能为太妃娘娘所用,只怕太妃娘娘从此更不能对庆王指手画脚喽。
众人思绪纷飞间,马车已经驶到了宫墙下,从东侧门而入,慢慢地不知驶到何方。
自宫门之后,车上的虞幼宜和白蔷湘竹明显感觉到平日里熟悉的街坊之声顿时消隐不见,马车外头静悄悄的,偶尔只有十分规整的脚步声经过,或是些许铜铃摇晃之声。一路上,竟听不见半点人声。
直到宫娥轻柔的请安声与王公公的笑声响起时,白蔷湘竹才恍若隔世般回神。
“虞大姑娘请移步,从此处起便要走着过去,不能乘车了,还请大姑娘见谅。”
虞幼宜微笑着应下,被宫娥们从马车内请出。她双足处于坚实地砖时,方才窥得这巍峨宫殿的些许景色。
连绵不断的宫墙下,虞幼宜的第一感觉便是宫内的天空似乎比宫外要狭窄一些。
倒不是说这朗朗白日有何不同,只是朱红色的宫墙又高又长,且蜿蜒至远方。而在这之上的蓝天,便被分割成一个个四方块,不得窥见全貌。
在宫外时,即便是侯府之中,也能瞧见日暮西垂的赤红天际。登到高处时,能一览城中规整不一的重重房舍街道,还有远处青翠,甚至能隐隐瞧见她从前住的那个庄子所在的那座山。
但这宫中,似乎除了成群飞过的飞鸟外,什么都不得窥见。相比起柳家柳茹院里的塔楼,颇有些压抑感在其中。
蔺泽便是蔺泽与蔺尧两兄弟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么?
都是天家富贵,可她瞧着,在庄子上生活着也比在这儿轻松多了。那庄子本就富庶,只不过是有几个刁仆,却有山有水,静谧自在,比这逼仄宫墙下好上许多。
王公公已经走在前方,引着虞幼宜一行人向深处走出。宫娥们面色平常地跟在两旁,偶尔有其他列成一对的宫使宫娥们走过,互相间都默默不言,只停下来行个礼,就连眼神都不曾交错。
湘竹有些被这等威压拘束到,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眼神不敢随意乱晃。白蔷也有些不大自在,目光只紧追着虞幼宜的脚步。
虞幼宜心中虽无限感慨,但倒没有特别惊惶。虞老太太给她讲过一些,此刻便也没那么陌生了。只是她行走间,余光悄悄地注意着往来众人,叹息其青春年少,却要终老宫中。
王公公自进了宫以后话也少了许多,但面上仍带着笑。一行人走着走着,前面长长的朱红宫墙尽头却忽地拐过来另一位宫装女子。
湘竹下意识地瞄了眼,瞧见那位姑娘一身浅浅碧色宫装,一双绣鞋上缀满暖玉,双臂上扎了一对臂钏,赤金臂钏则固定着由腰间旋绕出的一条月白色轻纱,拢在双臂上。
那姑娘身后又跟了左右各四共八位女婢,只是穿着似乎与她们身边的宫婢不大一样。
宫中虽大,但贵人甚多,偶尔遇见几位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王公公面色平常地停下,与宫娥们一同向那头行了个礼,随后再度引着虞幼宜前去。
谁知那宫装女子似乎正是冲他们而来,走上来便带着八位女婢拦在王公公前头。王公公疑惑地抬眼,瞧见面前人的模样,右眼皮立刻一跳。
额上贴了朱色花钿,杏眼亮如晨露,一双秀眉眉尾微微扬起,双唇点了一点水红。
娇美凌人,不是旁人,正是长公主独女,前些日子与虞幼宜有过些许不愉快的衡安郡主。
虞幼宜也抬眼,瞧见是衡安郡主时稍稍有些惊讶,但并未太过惊奇。衡安郡主也算是皇室血脉,又是长公主独女,在皇宫内出现并不奇怪。
“王公公,辛苦你了,接下来就由本郡主带她过去罢。”
衡安郡主似乎在宫中颇为受宠,连一句客套都没有,对着王公公脱口便要带走虞幼宜,似乎毫不忌惮这是太妃宫里的宫使首领。
王公公的右眼皮一跳一跳的,好不滑稽。
唉哟,遇见谁不好,怎么偏偏遇见了这位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主!
长公主与皇帝同为太后所出,姐弟感情颇为深厚,衡安郡主自然也颇得皇舅照顾,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性子更是骄傲不已,宫中无人敢对她多说一二。
偏这位主上来便指名要带虞幼宜走!
王公公额头开始沁出汗来,良太妃宫里的事他最清楚,衡安郡主必定不是过来带虞幼宜去见良太妃的。
“哎哎哟,郡主贵安,原来郡主今日也进了宫,是奴才疏忽了。只是这虞家长女乃太妃娘娘传召,可否请郡主稍侯片刻,待虞大姑娘和太妃娘娘说完话了,小的亲自送虞大姑娘去长公主府——”
衡安郡主的双眼已经瞪了起来。
“什么?我没听清,你是要本郡主在这儿干等着吗?”
王公公连忙苦哈哈地赶紧跪下来拜了拜,又连连卖笑。
“唉哟,可不敢,郡主这是哪里的话!只是太妃娘娘多日前便传了话,等了许久才等到虞家长女进宫,郡主这”
衡安郡主眉毛扬得高高的。
“等了许久是多久,本郡主已经在这儿等了她一个时辰了!”
王公公的汗都要滴在地上了,他苦兮兮地在心里想着,太妃娘娘已经等了三日了,郡主这一个时辰能算什么啊。
可想归想,他哪里敢说出来。这衡安祖宗他惹不起,太妃那里又还等着,实在是进退两难,苦了他,苦了他啊!
虞幼宜老神在在地站在后头,没有开口说话。这是宫墙内,不比在外面,没有她能插嘴的余地。更何况这是两位贵主之间的事,她自然是别纠扯进去为妙。
谁知衡安郡主频频拿眼睛觑着她,虞幼宜不解其意,仍旧没吭声。
王公公百般作揖,衡安郡主正因虞幼宜不搭腔不高兴着,没好气地张口丢下一句。
“是太后娘娘着我来请虞大姑娘的,怎么,难不成王公公比起太后娘娘,更向着太妃娘娘,要违太后懿旨不成?”
王公公一怔,随即冷汗留的更多。
原来是太后的意思,既然如此,祖宗你就早点说啊!
他已经麻利地拍了拍下摆站了起来,脸上的苦笑已经尽数消退,此刻神情无比灿烂。
“原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既如此,虞大姑娘快快请与衡安郡主去罢!太妃娘娘那头,小的过去说一声便是了,不碍事的,两位贵主快请。”
衡安郡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下巴一扬,示意虞幼宜跟在她后头一块儿过去。
虞幼宜是没所谓的,只神色如常地跟在后头,一声不吭。
走了许久,衡安郡主似乎有些不满意地开口,“你怎的不谢谢我?”
这虞幼宜倒是一怔,“谢你什么?”
衡安郡主停下脚步,十分不悦地瞧着她。
“那良太妃最是个难缠的人,合宫皆知。便是太后,时不时也要容忍她几分。她又跟二舅舅关系不大好,此刻召见你,定然没什么好事。我就是知道这事,才特意过来守着,准备拦下你啊。”
虞幼宜拧着眉,这衡安郡主先前便频频插手她的事,却总不说明缘由。
没来头的好意,她最是警醒。
“原来如此。只是臣女有一事不解,臣女与郡主素不相识,郡主为何要这般出手相助?那日在府中,郡主似乎也有过同样的举动。”
虞静珠闺中失身的事,羊芷凝和孟凌她是不担心的,但衡安郡主她不熟悉,又似乎对她颇有敌意,她曾担心过许久衡安郡主借题发挥,黑一把侯府。
只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外头确实一点风声都没有。衡安郡主那日说会替侯府守住这事,看来并不是虚言。
衡安郡主似乎没想到她忽然会问起此事,尴尬了一瞬。
“我那日,原本也不必去侯府登门拜寿,只是想瞧瞧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罢了。”
好不好相处?虞幼宜眉头拧得更紧了,莫非这衡安郡主也心悦孟流寒,想与她做成对娥皇女英,传为佳话?
“郡主对孟家公子有意?”若如此,便可解释为何衡安郡主当初对她那般苛刻。
谁知衡安郡主一愣,“孟流寒?孟凌的哥哥?就是和三舅舅性格颇有些相仿的那位?我为什么会对他有意?”
虞幼宜默默想了想,衡安郡主的三舅舅,便是蔺尧罢。
蔺尧与孟流寒很像么?
看来衡安郡主确实不怎么关注孟流寒这个人物,既如此,她更加有些不解了。
“若不为此,郡主为何要在乎臣女是否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