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这句话虽然收的及时,但琅玕阁做事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事。当下众人默默无言地交换了个眼神,沉默了一瞬间,才又再度闲谈起来。
孟凌和衡安已经到了琅玕阁外,自然也听到了那句话。衡安嫁入连阳侯府后,虞楚无意对她隐瞒这些,故而她也晓得,只是不知道虞静珠身世的真相。
孟凌略微皱眉,“静和苑,便是虞静珠生母许氏住的地方罢?说起来许氏从前也算有些人脉,风头正盛时在夫人太太中也说得上几句话,这两年倒是许久没有再听到过她的事了。”
京中的人一茬接着一茬,许氏原本身份就不大受人待见,被关在静和苑之后,渐渐的便被外头众人遗忘了下来,也没有人闲得无聊去多问她的近况。
从前对她客气,不过是因着连阳侯府的面子。若没了这一层,外头的人恐怕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衡安眼神晦涩了一瞬,“许氏头几年便害了病,一直在静和苑中静养着,这几年没能坚持住,便病故了。”
孟凌点点头,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十分在意。
院里的小丫鬟们瞧见了两位大家夫人,立刻上前来笑吟吟地行了礼。
衡安抬手示意她们莫要出声,两个人悄悄地往正屋走着,到院中时便隐约瞧见小轩窗外有一轮倩影。
二人相视一笑,进了正屋。
外间内,李嬷嬷和刘嬷嬷正拿着单子清点物件,见到两人后同样行了礼。白蔷与湘竹忙进忙出,孟凌不欲麻烦她们,便自己斟了茶水,和衡安端着进了里间。
里间中,二人瞧见镜台前坐了位身段窈窕的女子,一头青丝不饰半点珠花,只如瀑一般披于脑后,没有平日里的那番气势,却别有一种雅韵。
虞幼宜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镜台前静静地看着手中书卷。她听见了些许动静,一转头,便看到了一脸笑意的孟凌与衡安。
孟凌与衡安眼中均是划过一抹惊艳之色,面前的虞幼宜分明素净无比,穿得衣裳是雪白中衣,头发也只披在身后,却显得更加不俗。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家,如今也要出嫁了。”衡安先是调笑一句,将茶水递给虞幼宜,自发地在一旁坐下。
虞幼宜垂眼一笑,“从前闺中时,你不是还担心我不好相处么?这下可就好了,以后不用再愁这个了。”
衡安被说得直乐,半晌过后,脸上又漫出一点子忧愁。
“说来也怪舍不得的,我才嫁进侯府没多久,你这么快就要出门子了。出去以后,各自为妇,咱们能相处的时间可不比如今这么余裕了。”
衡安这句话,倒是把孟凌压在心里的一些情绪给勾了上来。她脸上笑意渐渐淡去,复而变得有些复杂且失落。
虞幼宜眼尖,自然瞧见了她这副模样。半晌后,二人听见她笑着开口。
“明日便是我的大喜日子了,若在这般愁眉苦脸的,我可要罚你们的。”
衡安立刻回神,双眼瞥见孟凌脸上的情绪,心中也明白一些。她立刻笑着打哈哈,好不容易才把孟凌逗了回来。
孟凌抬头,瞧着虞幼宜的侧脸,仍旧是有些感慨。
“不久之前,咱们还都是闺阁姑娘,从前还在一处互相挤兑吵架。如今各自都嫁作人妇,除却你之外,便是芷凝了。”
衡安一笑,“你这话可说得不对,还有个静儿呢,难道忘了她不成?”
孟凌偷笑起来,“装你的怪,方才还跟我说静儿在与你家小叔子一块赏花呢,如今倒又明知故问起来。”
虞幼宜也是一笑。“瞧着静儿是不愁的,与二弟也十分相配。一晃她也大了,从前我把她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女娃娃呢,如今也出落的亭亭而立了。”
孟凌又忍不住笑起来,“从前芷凝还开玩笑说要和静儿与你一起做一家姐妹,这不,日后静儿多半真要与你做一家姐妹了。”
三个姑娘均是轻轻笑了起来。
提及羊芷凝,虞幼宜思量着慢慢出声。
“今儿只有你二人与芷静过来了,芷凝在忙家事么?”
孟凌点点头,“若是成了,她可就是咱们京城第一位女家主了。”
虞幼宜叹了口气,这做女家主好是好,可相对的,势必要牺牲掉羊芷凝的许多时间。她不用像其他闺阁女子一般被束于高墙之内,但反过来,也不能像其他闺阁女子那般随心自在。
“罢了,别叹气了,明日她是一定要过来的。”衡安笑了笑,拍了拍虞幼宜。
“姑娘,姑娘的嫁衣与凤冠都打整好了,奴婢先给姑娘收在外间可好?”
英香的声音传了过来,虞幼宜点点头,一转眼,瞧见孟凌眼里又划过一丝复杂之色。
衡安从前是皇家人,自然也晓得孟家与虞家从前是有婚约的。她瞧着孟凌的表情,刚想出声缓和下气氛时,却听见孟凌静静张口。
“幼宜,从前一直没机会对你说过,是我们孟家对不住你。”
孟凌的声音有些艰难,她的双手紧攥在裙摆上,回想着从前的事情。
她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没心没肺又头脑简单的傻姑娘了,她自然晓得,当初孟老夫人与虞家大闹之下断了婚约,对孟家来说或许关系不大,但对姑娘家的虞幼宜来说,却是极其不给面子的。
纵然连阳侯府势大,但虞幼宜那时刚回来不到一年,京中关于她的流言本就甚多,若是两家婚约作废的事情传了出去,众人只会猜测是不是刚回京的虞幼宜有什么差错惹了孟家不喜,而不会去思考是不是孟家自己的原因。
毕竟,一个流言缠身,一个又美名在外。更何况,这世间,原本对女子就比对男子苛刻许多。
男子断了婚约,不愁找下一个好姑娘,可女子断了婚约,众家都会疑心是不是这女子自身品行不好,纷纷避而不及。
哪怕这只是孟老夫人冲动之举,可孟家上下,仍旧是对不住虞幼宜的。
如今两家关系稍有缓和,还是因为孟凌与虞幼宜交好,而与侯府关系密切的刑臻又迎娶了孟凌,两家难免要有来往,才缓和了一些。
孟凌抬眼,瞧着面容清丽平静的虞幼宜,嗓子眼紧了一瞬。
她有些话,从未与虞幼宜说过。
从前,她深深埋怨孟流寒,认为是孟流寒没有魄力,才放开了虞幼宜。可之后经历的事情越多,她也越发理解了孟流寒的无奈。
他是国公府独子,他不能自私地只顾情爱。孟凌后来才知道,那时孟老夫人以为虞幼宜身子有碍,而虞老夫人也懒得与她多说,连带着孟家上下都以为虞幼宜有恙是事实。
如今要她来选,若她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她或许也不敢放下一切选择虞幼宜。
国公府不止孟流寒一个人,还有双亲,还有高堂,还有族人。
孟凌眼神微微有些萎靡,孟家这般,虞家自然也是如此。虞幼宜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家世又分毫不输于国公府,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她明白的。
况且,有如此情形在先,孟流寒一开始便已经输了。
孟凌回忆起当初杏花下初见虞幼宜的时候,如今的她已经能看明白些许那时的场景。虞幼宜,对孟流寒并无旁的情意。
“凌儿,怎么了?”白皙纤美的手搭在孟凌攥起的双手上,孟凌回神,抬头撞上虞幼宜关切的目光。
她心里越发地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