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那日之后,孟流寒回府便与孟老夫人对峙了许久,言语间竟有些认定了虞幼宜的意思,把孟老夫人气得半死,到最后,干脆把他赶出了寝院去,不想再听他荒唐之语。
但孟流寒一反常态,十分倔强地守在院外。孟凌曾悄悄看过一眼,那时夜里下了雨,孟流寒也依旧跪在孟老夫人院外,淋了一夜的雨。
她承认,她那时是有些不忍的,甚至想要帮着孟流寒一起求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见孟流寒百般不听劝,终于狠下心来上家法,叫家丁把孟流寒狠狠打了一顿。虞静珠出嫁之日,孟流寒便是因身上有伤未能前来观礼。
孟凌曾经百般纠结,想要把这些告诉虞幼宜,甚至想要虞幼宜回心转意。她是真心喜欢自己这个闺中好友,自然愿意看她成为自己的嫂嫂。
但孟凌也知道,虞幼宜诸多重压在身,这些之于她,或许会让她更加困扰。更何况,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用这些来劝虞幼宜。
虞幼宜那么好,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于是,孟凌便一直将这些事揣在肚里,没有说与任何一人听,自然,也从未对虞幼宜提及分毫。于情,她自然是想开口劝,可于理,她知道现在这般才是对虞幼宜最好的。
她不能因自己的私心去束缚别人,谁都不能。
“凌儿,可是憋了什么事么?若有事便说出来,我和衡安都能给你支支招。”
孟凌瞧见虞幼宜关切的眼神,不知为何,忽然便想象到她明日穿着深青嫁衣的模样。
虞幼宜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从不会虚与委蛇,她既然决定要嫁,便是真的与那位王爷两情相悦,才会放心将自己交给他。况且,那位王爷从前便常常关照幼宜,那时便能看出稍许端倪。
她摩挲着茶盏,想着自己的大哥。
孟流寒原本一直执着与虞幼宜的婚事,可被孟老夫人打了一顿后,害了一顿高烧,看护的家仆说他梦呓了一晚上的胡话,起来之后,便渐渐地收敛了心思,比从前更加沉默,也不在苦苦挽回与侯府的亲事。
孟凌不知道自家大哥做了什么梦,但想必是十分撼动他的梦,才能引得他这般。
“无事,只是想到些从前与虞静珠的往事,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你别担心。”
孟凌深呼吸一口气,抬眼对上虞幼宜的清丽面容,心中郁气一笑而散,慢慢地看着自己的挚友笑了起来。
从前没有说,如今便更不应该说。幼宜就要出嫁了,她值得高高兴兴地出嫁,旁的乱人心绪的事,从此便隐在自己心中罢。
衡安也笑了起来,提到虞静珠,便有说不完的八卦。
“我家公主娘给我派的人真是极极有本事的,前些日子又给我传了些消息,说是梁家夫人正眼馋着咱们这儿这位准王妃,想要借一借力呢。昨日,又把虞静珠叫过去立了好久的规矩,更是训了一顿,说得她眼泪直掉。我瞧着,明日喜宴,静珠妹妹是不想来也必得来了,只怕还要期期艾艾地来求一求你。”
虞幼宜失笑,“她那般好面子,至多求上父亲那里,死都不会来求我的。明日喜宴她恐怕都不愿来,想是梁家夫人逼她过来,才惹得她掉眼泪。”
衡安摇摇头,“非也非也,梁家夫人这次是铁了心了,要虞静珠必须来求你,不然日后要她没好日子过。”
原本脸上还挂着些无奈笑容的虞幼宜,闻言慢慢敛下了脸上笑容,神情有些凝重。一旁的孟凌也是同样,二人均是十分谨慎的对视了一眼。
衡安虽晓得侯府内里弯弯绕绕,但多是从虞楚那里听来的,对虞静珠这个人倒不怎么了解。她见着二人这番模样,有些不解。
“哎,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孟凌原本放松的身形绷直了些,谨慎出声。
“衡安你没与这虞静珠相处过,故而不知道她的性子。她本性浅薄,但因着心思阴暗,反倒十分豁得出去。你只瞧她当年因不满意虞侯安排,便自己不管不顾地勾上梁文彬,便能瞧出一二了。”
衡安闻言也正色起来,“你是说,这虞静珠是个莽撞性子?可她在梁府许久,我娘亲那边的人说如今都被蹉跎的没从前娇俏模样了,应当也起不了旁的心思了罢?”
虞幼宜食指轻轻按在下巴上,思量着慢慢摇了摇头。
“未必。”
衡安一愣。
“当年许氏已倒,虞静珠又被父亲打了一顿关了起来,多少人圈着,仍能大着胆子铤而走险,纵火烧院。她是个被逼急了就不管不顾的性子,又极其好面子。她一边不想求到我面前,一边又有梁夫人苦苦相逼,自身处境也着实艰难,这两边拉扯,说不好她就一个冲动,又做出些莽撞事来。”
孟凌点了点头,至今还有些后怕。
“从前你似乎不晓得,这位主儿,侯府前厅里招待着诸多达官贵人,夫人小姐,她后脚就敢一把火烧了自家的院子,从没想过波及到前院如何。你想想,这种性子,被逼急了,恐怕难缠啊。”
衡安大吃一惊,“侯爷生辰那会儿还是夏日罢?天干物燥的,一点火星子便能窜的老高了,她怎么这么蠢?”
虞幼宜淡淡一句话,“就是因为她蠢,许多事情从未想过后果,所以才能这么豁得出去。若是聪明一些,自会寻找旁的万全之法。”
衡安郡主思量着点了点头,的确,这侯府若是烧了起来,她自己也还在其中勾搭男人,如何能逃得掉?只怕是真的有些蠢。
再想想虞静珠仅凭对孟凌的一点了解,也不事先探查一下,便勾搭上了梁文彬那个败类,蠢不蠢一目了然。
虞幼宜心中微微摇头,虞静珠比上许氏,还是差得太多。但正因她太蠢,所以行事直接,许多时候反而比许氏更加难以预料,难以对付。
“这不成,明日是你的大喜日子,若是被她耽搁了如何是好。你放心待嫁,不用管这些,此事有我,我让我夫君派些人时刻注意着她,衡安和虞家大哥自然也会注意着,兼之柳家许家羊家那边,不愁制不住她。”
孟凌握住虞幼宜的手,非常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
虞幼宜瞧着她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如今孟凌虽然心思缜密了许多,但时不时仍带着闺中的娇俏模样,叫人十分喜欢。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那我的大喜日子,就交到你们的手上了。只是需注意着,虞静珠心思浅薄,许多时候不会有多么阴私的手段,反而是十分直接难以预料,需得时刻注意着才行。”
衡安笑道:“放心罢,我可是宫里出来的,还有我公主娘帮我,必然把你大喜日子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三个姑娘又笑了开来。须臾片刻后,孟凌和衡安想起二人过来的正经事,便将白蔷等人打发了出去,与虞幼宜悄悄咬起耳朵来。
她们如今虽然已经嫁做人妇,可说起一些羞人的事,仍是忍不住有些红了脸庞。
虞幼宜最开始先是瞧着两人的反应有些发笑,年轻姑娘终究是年轻姑娘,就算是已晓事,提起来时还是都会有些不大自在。
直到孟凌悄悄眯眯看着她直乐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双颊原来也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抹绯色。
虞幼宜在孟凌与衡安的笑声之中,有些郁闷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心中哑然。
都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怎么如今反而像小姑娘一般,没两句话就羞红了脸。
孟凌捧腹大笑,“今儿可算是来对了,能瞧见幼宜脸红,太阳都要打西边起来了。后头我定要与芷凝说道说道,她一定会懊恼今儿没过来”
虞幼宜笑着推她一把。如今天色已暗,原本该是用晚膳的时候,可新嫁娘到夜中就要起来,此时吃了东西不好安寝,便只拿了一些茶点来垫一垫。
孟凌与衡安笑称害怕发胖,陪着虞幼宜一起用了茶点后,才慢慢踱着步出了琅玕阁。
虞幼宜在里间,目送着她们二人离开,心中一片安稳。
自虞静珠出嫁以来已经将近两年,虽有宫中的那一遭,可这段时间内却一直平稳祥和,没甚麻烦找到她身上,让她过了一段舒心自在的日子。
她抬眼,瞧见熟悉的一轮圆月挂上夜空,脸上即刻便泛起柔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