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何人!”虞静珠只瞧了一眼便再度慌忙低头,此事若是被梁母知道了,她恐怕即刻便要被扫地出门!
谁知下一刻,一只手伸了过来。她的头一僵,被对面男子屈指抬起,这才瞧清了这位年轻公子的模样。
一双深邃双眼是浅银灰色的眸子,很奇异,也很吸引人。
与梁文彬那等败类相处多年,偶然一遇这等男子,虞静珠几乎有些看愣了。
“也算是个好容貌,何必要蹉跎在那梁府之中,真是可惜。”
她听见男子微叹一声,随后才收回了手,不经意间摩挲了指尖几下,仿佛在回味虞静珠脸颊的触感似的。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西云掩去眼中的不耐烦,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眼里蕴着奇异眸光,温和地看着对面这个虽还能看出一些昔日风韵,但早已蹉跎得憔悴不堪的女子。
“夫人为何眼中含泪,可是有什么难处不成么?”
虞静珠不知为何,瞧着对面俊美得出奇的男子,鬼使神差地便说出了心中难堪,多年无奈,还有如今艰难的处境。
西云眼里划过一丝无趣,他早就晓得这些,如今不过为了引得这女子的信任才这般。只难为了他,听这庶女念念叨叨一大堆,还得做出一副笑脸。
“如此听来,夫人是无奈沦落至此。夫人母家的那位嫡出长姐也着实是可恶,即便是在下听了也愤慨不已。在下愿意助夫人一臂之力,替夫人摆脱此时困境。”
虞静珠一愣,心里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西云的笑容太过温和,而她也已经走投无路,只好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
是了,她从前也是个被人夸的好样貌,也有些许名声,惦记她的公子更是数不甚数。说不定是知道她嫁人后失魂落魄,上赶着想要亲近她的呢?
狂风散去,西云眨眼间跃出了马车,跳至附近的一处屋顶上。方才眼中温和笑意早已消失不见,手中拿着一方丝帕,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落魄马车渐行渐远。
虞家长女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虞家柳家是大蔺最骁勇的武将之家,许家也是言官辈出。
便是交好的羊家,也是大蔺第一大医商,手里握着大蔺药材市场的命脉,举足轻重。
虞幼宜身边的人脉,西云都已经细细查探过一番。她周围,没有一个是无用之人。就连那个许家庶子许老爷,也是个生意人脉遍布京城,关系网极大的人。
武,文,医,商,良太妃之前那般眼馋这位嫡女,自然是有原因的。
只看今日这嫡女婚事的排场,也能看出那几家权势深广,算起来,能左右大蔺的许多世家都与这三家或多或少的有关联。
原本以为能收为己方所用,不想却被庆王捷足先登。这么大的权势,若是不能站在自己这边,哪怕直接下手毁掉,也绝不能落于对方之手。
最好的设想本是虞幼宜嫁给良太妃幼子,良太妃与他们交好,幼子蔺琛又一直养在身边,十分好拿捏。虞幼宜嫁过去后,这股势力便等于投向了他们的阵营,数不尽的好处。
而庆王蔺泽,虽也是良太妃所出,却明显是皇帝太后一脉的人。本想将西璃塞给这位王爷,或多或少牵制下他的行动,谁知庆王和虞幼宜,一个他们最忌惮的人,一个他们最想收拢的人,却走在了一起。
虞许柳三家原本是中立势力,如今最宝贝的虞幼宜嫁到了哪处,三家自然会追随,蔺泽是皇帝身边的人,现在的局势,对于西云原本的设想十分不利。
他眼中越发阴暗,原本瞧着良太妃是个有些手段的,又有一番野心,是个不错的合作人选。谁知这女人也不过是个只会说漂亮话的废物罢了,连自己的子嗣都左右不了。
不管是虞幼宜还是西璃的事,没有一件事是做好了的。就连把西璃塞给蔺泽做妾一事,都被蔺泽给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
西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若不是这一番运作缺不得良太妃这个关键棋子,他只怕早就出手结果了她。
罢了,一切才刚开始,且先慢慢瞧着。
一方丝帕从异邦公子的指尖中随意落下,打着旋被狂乱的风吹至远方。
西云一跃而下,不过片刻便回到了官驿中。西璃正在屋内,似乎很认真地撰抄着大蔺十分有名的书帖。
西云不禁蹙眉,“如今已近秋日,你还抄这东西做什么。良太妃的三个儿子我都瞧过了,长子是不指望你了,二子看着不是个有多大才干的,唯有幼子还可以利用一下。”
西璃手上动作未停,“幼子,是那个名唤蔺琛的少年郎君?我记得他比我小三岁有余。”
一声巨响。
西云伸手便挥落了西璃面前桌案上的所有笔墨纸砚。砚台重重落在地上,溅出的墨水污了西璃的鞋面。
西璃刚想出声,脖颈便被西云一把箍住。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一脸狂怒之色的西云,听见他气息十分危险地张口。
“和番共有一十三位适龄公主,我为何独独带了你前来,别忘了你自己的本分。若是此事做不好,你就趁早回和番老实呆着,有得是王妹想要走出王宫,不缺你这么一个。”
西璃气息不畅,但神情十分柔顺地笑了笑,西云这才松开了手。
她垂首间,眼中一丝阴霾之色划过,顷刻便无。
“西璃谨遵王兄吩咐。”
王府中,此时天色将暗,前厅却热闹不减,仍旧欢声不断。
虞幼宜坐在一处比侯府精致许多的院落正屋内,隐约能瞧见四下有奴仆匆匆而过。虽然众人动作甚快,却一丝动静也无,她只能听见远方宾客们的声音,还有院内静谧的泉水淙淙流过的声音。
不愧是王府,奴仆教养果真比寻常地方都要更有规矩一些。
倒不是说侯府热热闹闹的不好,只是与王府一比,高下立现。
正屋外间便是个套间,中又有一处暗阁,穿过暗阁后的里间别有洞天,瞧着要比她琅玕阁的正屋大上许多。里间四处均设梨木桌椅坐席,最里面是一整张雕花细工镶金的拔步床,瞧着崭新无比,想是近日才搬进来的。
英香在一旁笑盈盈地,“瞧着姑娘这床榻的架势,再大一圈,只怕都赶得上府里里间大小的,如今奴婢也算见过世面了。”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一声十分柔顺的传话声。
“王妃娘娘,可要先行用些茶点吗?”
白蔷看了虞幼宜一眼,虞幼宜摇摇头,白蔷便有模有样地在里间回了话。
外间的人退了出去,屋内再度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稍许龙凤红烛的细小噼啪声。
似乎没坐多久,虞幼宜便瞧见白蔷等人无声地行了个礼,随后慢慢退了出去,合拢了外间的门。
她的心开始跳了起来。
数十只红烛光芒满溢,映出一道颀长的暗影。那暗影越发地近,随后,却扇遮面的虞幼宜忽地眼前一暗,满眼只瞧见一大片带了蟒纹的赤色吉服。
她双颊莫名一红,手中的却扇已经被人轻轻拿掉,蔺泽好看的双眸近在眼前。他的双目平常便显得有些昳丽,此时更是格外眸光流转,似乎蕴着许多深深情绪。
蔺泽慢慢笑了起来,虞幼宜瞧见他眼尾微红,不知是吃多了酒所致,还是因别的原因所致,瞧着竟有些别样风情。
只是她不知道。落于蔺泽眼中的自己,同样是一番潋滟动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