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叛贼整顿完毕之后,轩辕策才带着徐志朗等人,回到了沈竹和轩辕昭落脚的地方。
看见轩辕策身上衣服还沾着血包上的血,沈竹不免呼吸一紧。
但随即看见他行动自如的样子,沈竹便反应过来他没有受伤。
在松口气的同时,他还上前去抱了轩辕策一下。
被沈竹抱住的轩辕策,在沈竹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微闪,除了箍紧沈竹腰身的手略微用力了一点之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前几日为了隐匿行踪行动方便,沈竹换下了女装。
因此,此时见到他与轩辕策拥抱的简肇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松开沈竹之后,轩辕策才顾得上同他们解释道:“简大人,詹大人,皇上还在内间,这位是太后娘娘。”
闻言,简肇和詹温瑜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立刻跪下请安道:“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而两人低下磕头的同时,心中不仅仅震惊于沈竹的莅临,同时也才飞速揣测着轩辕策同沈竹的关系。
因为灾情的缘故,虞省的消息极其滞后,他们还未曾听闻轩辕策和沈竹的事情。
“免礼吧。”沈竹换回女声说道。
不过还没等两人起身,内间听到动静的轩辕昭就先揉揉眼睛走了出来。
“母后?”他刚睡醒,一时还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简肇和詹温瑜两人于是接着跪了下去,同小皇帝请安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话,轩辕昭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他一扫刚刚的朦胧与迷蒙,直起腰背极有威仪地回道:“爱卿免礼。”
整个人的姿态礼仪比沈竹这个半路出家的太后娘娘可要完备多了。
在自己臣子的面前,轩辕昭也不再是平时那副软软的撒娇模样,而是换上了同轩辕策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
即使因为年龄稚嫩的缘故,而难免显得有些违和,却并不耽误简肇等人对他的毕恭毕敬。
虽然他们惦念着流民之事,想要尽早与轩辕昭和轩辕策商议,但今晚终究还是太过混乱。
于是简肇二人在同轩辕昭请完安之后,便先行退下休息去了。
而轩辕策和沈竹为了明早的诸多事宜,也是一样。
不过徐志朗却不同于他们。
除了要安顿叛军的去处之外,他还去迎接了连夜将咸德佑与汪厦两人带来绥原县的护卫队。
“咸大人,汪大人。”这次,徐志朗的态度变好了不少,他一边致歉,一边向两人简单解释了一下之前自己态度不好的缘由,“本官此举只是为了保证事情的稳妥,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汪厦羞愧于自己居然怀疑摄政王麾下的人会叛变,连连摆手推脱着徐志朗的道歉。
而咸德佑则在一旁看着徐志朗,心头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亏他没有冒着得罪轩辕策的风险“站队”徐志朗,否则现在跟齐志用一起被遣送回京的,恐怕就还要加上他一个了!
徐志朗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引他上钩!
他明知汪厦那个棒槌根本不会为齐志用的贿赂所动摇,也就根本谈不上和齐志用同流合污,因此从头到尾他针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若是自己真的以为徐志朗和齐志用有所勾结,尤其自己在暗地里还跟齐志用有联络的话,恐怕这一遭便要把自己的前途给彻底搭进去了!
误打误撞躲过一劫的咸德佑不由得擦擦额角的冷汗。
他看着徐志朗好像颇为遗憾没有抓到他把柄的样子,连连感到后怕。
轩辕策这明显是打着宁错杀不放过的算盘啊!
想通了其中关窍,咸德佑有些恐慌了起来。
不过好在轩辕策似乎也只是借机发挥,现在还不打算整顿户部的样子。
因为他现在有更加合适的银两来源——抄了齐志用的家!
这也是他故意设套,迫不及待地将齐志用引至绥原县,尽快断掉他所有后路的原因之一。
赈灾需要钱,而他缺钱。
原本以为怎么也要靠收缴沿途的一堆贪官污吏,才能撑得住灾后区域重建的花销,竟然只靠着抄完齐志用的家,就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可见齐志用此人占着两江总督的职位,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自古以来,养军队是最耗钱的事宜了。
为了供给这么多士兵的日常口粮,齐志用也是不贪不行。
好在这些银两,最后兜兜转转又都用回在了百姓的身上。
得了这么多银两之后,流民的安顿和灾情的重建终于得以走上正轨。
轩辕策等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勘探险情、安抚民众、审批奏折,几乎每件事情都亲力亲为的轩辕策,很快就瘦下去一大圈。
小皇帝将轩辕策的辛苦都看在眼中。
这日,他突然对着沈竹道:“母后,我……朕也想去灾情区视察。”
他还特意换回了皇上的自称,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同样也被轩辕策勒令于官方驿站休息的沈竹,闻言也有些动意。
一旁被轩辕策留下保护他们的暗一插嘴道:“娘娘,王爷的意思是让您和皇上在驿站中好好休息,避免被部分失去理智的流民冲撞,多余让王爷担心。”
轩辕昭却反驳道:“但朕此次出行,就是为了来视察民情的,若是在此时畏缩不前,还有什么微服私访的意义呢?”
现在被困于驿站的他,和被困在皇宫中的他有什么两样?
暗一也不好当面驳斥小皇帝的话,只能拼命跟沈竹使眼色。
沈竹也劝轩辕昭说:“阿昭先不要着急,等皇叔今晚回来,母后就同他提提你的想法。”
轩辕昭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还是很听沈竹的话。
于是,直到轩辕策晚上回来,两人都没有擅自前往灾情区。
不过出乎沈竹意料的是,轩辕策在听到他想跟小皇帝一起前往灾区视察的时候,竟然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不行!”轩辕策的语气格外冷硬,他看着沈竹,断然否定说,“流民现在情绪尚且不够稳定,你跟皇上若是过去,暗一未必能护得住你们。”
但这其实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真正的缘由,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就连沈竹也没猜到他的顾忌,只以为轩辕策真的只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于是他宽慰轩辕策说:“我们也没想着要深入灾区,只是想让阿昭远远地看一眼而已。”
毕竟在他们赶路的过程中,轩辕昭先是因为兴路速度过快而没能顾忌沿途的风土人情,而后又因为安全的问题,所见的都是如安善一样,经过粉饰太平,或者根本没有受到灾情影响的安全地区。
既然轩辕昭自己并不想当一个温室里的皇帝,那就该让他直面一下,天灾前的人类渺小和生命流逝的无情与残酷了。
轩辕策原本的考量其实也是如此,所以才同意不远万里地带着轩辕昭,来到这千里迢迢之外的虞省绥原县。
但现在的情况,在沈竹显露了自己的特殊之处后,又有稍许变化。
他已经不敢再放任沈竹去往他不知道的地方了。
他拥有的神秘力量令他心惊。
这些时日他忙得脚不沾地,一方面是因为灾情重建确实是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只有在忙于公事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才不至于一直在揣测沈竹的去留与否,才能压抑住心中因此而产生的恐慌感。
可此时若是只将沈竹留下,放轩辕昭一个人离开去灾区的话,那他的心思可就一览无遗了。
因此,轩辕策在纠结过后,终于还是松了口。
但他只允许沈竹二人在流民区之外远远地瞅上一眼。
这也跟沈竹最初的打算不谋而合。
于是他们两人在暗一率领的护卫队的护送下,来到了流民区外的一处较高的小山坡。
在亲眼见过灾区的情况之前,轩辕昭其实有曾设想过流民区的情景。
可他自出生之后所见过的最为萧条的地方,也是曾经雕梁画栋的破败宫殿,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真正的灾区是什么模样呢。
因此,在真正见到灾区的境况之时,轩辕昭还是深深地受到了冲击。
洪水肆虐过的村庄县城,都一概变成了累累废墟。
大批流离失所的灾民们,艰难地挤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之下,忍受着饥寒交迫的痛苦。
书本上曾经对他来说略显单薄的词语,如今都有了切实可见的场景匹配。
直到这时,轩辕昭才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尚且还未经世的轩辕昭不懂自己突如其来的泪水究竟是因何缘由。
他只知道此时的他即使还牵着沈竹的手,也有些无法再从母后身上汲取温度了。
于是,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抓进沈竹,然后略带茫然却目不转睛地将眼前的一切刻在心中。
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明白,当年尚且幼小的他之所以会哭泣,只是因为第一次直面大面积的死亡之时,所诱发的物伤其类的同理心。
但正是这份在幼年时期,就深深地刻在他心上的同理心,才让他之后的所有政策,都能够极尽全力地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
因为他已经再也不想见到,这样只能让人深感无力的场景了。
可现在的他还不能明白这些,因此只能不知所措地流着眼泪,以及越发用力地抓住沈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