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彰一拍巴掌:“是啊!你有啊!”
“对,还有生石灰……煤渣,青砖……”钱钏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那都是她的大半身家买的,若全都扔出去,她的银子就全都打了水漂。
韩彰却未想到这一层,还在附合道:“是呢,咱们从城墙上往下撒生石灰,撒到他们眼睛上,可就……”
这法子虽不大光彩,但,兵不厌诈,生死存亡之际,能赢才是最重要的。
温铉内心微微挣扎,最后把佩刀往刀鞘中一插,道:“那就都搬上来吧……”
都搬上来……
主帅有令,事情办起来自然很快。
当初为了赶工期,南城三十几幢宅院的用料,钱钏本就都备得差不多了,只待最后那两个宅院过契,就要开始动工的。
可惜她那日才听韩彰的话,去找文经历将那两个无主的宅院过到她名下,就传来靖王要“靖难”的消息.
石料,石灰等,全都堆码在南城的城墙边,搬到城墙上最是便宜不过。
温铉令人搬了一小半,其他全都般到阶梯下备用,只待那边再攻城时,城墙上的一用完,便来搬。
钱钏一边看着自己的建筑材料,一点一点移上了城头,一边在心内默念:“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千金散尽还复来,没了再去赚……”
念完,咂咂嘴,到底未开口阻止——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第七日头上,靖王部果然又派了一万余人前来攻城。靖王其实算得到,城内的物资,差不多该耗尽了,他也做好了今日破城的准备。
哪知攻城云梯才架上,攻城士兵一上云梯,上面竟撒了生石灰下来。
生石灰迷了眼,眼睛吃痛,又有大石,青砖滚落。
这一回,倒叫个石头兵器,将进攻给打败了。
因“兵器”消耗实在太快,钱钏作为半后勤,一边号召城内的百姓帮忙往城墙上搬砖,一边在心内咒骂靖王不得好死。
韩彰从城墙上下来,对钱钏道:“够了,等等再搬!”
又见钱钏满面怒容,忙下得城来,问道:“怎么了?”
钱钏恶狠狠地盯着墙砖,恨道:“我和他姓萧的,势不两立!”
大梁朝皇族姓萧,当今圣上启宣帝,就是萧姓,他的儿子靖王自然也姓萧。
此话一出,韩彰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她的嘴,手伸到一半,忽觉不妥,忙又收了回来,急道:“莫要乱说!”
知道的,说她对靖王不满,不知道的,或是有心之人听了,传到启宣帝耳中,那还了得?
钱钏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她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几年的付出,一遭付之东流,她如何不气?
但气归气,她又不能拿城外的靖王如何,只得咬牙将这气恨吞到腹中。
一抬头,忽见温铉正无声地盯着城内她二人。
她心内一凛,知道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忙问韩彰:“外面如何了?”
韩彰道:“方才退了一波,不知下次攻击何时到来!”
钱钏轻叹口气,在韩彰的陪同下,默默上了城墙。
今日的战况,比昨日稍好些,城头上的尸体都少了几具。
但其实并不容乐观。
虽说这七八日来,靖王部一直未能攻进城内,其伤亡也比城内严重些,但那边人员基数大,伤亡几千人,伤不了根本。
南州城就不同了,城内统共就这五千多人,接连七八日的车轮战下来,死伤已近两成。
温铉目光随着那二人移动,直到两人来到面前。
三人又在高台处聚齐。
温铉垂了眼睛,道:“咱们能战之人,越来越少了,兵器不说,连这些石料石灰,一日便用去大半。再这般下去,不出两日,他们就会攻进城内……”
韩彰道:“你待如何?”
温铉半晌不语,最后似乎拿定了主意,道:“听说靖王就在他的中军帐内,不若我晚上带小队人马,直冲中军帐。”
钱钏皱眉道:“那边几万大军,如何能放任温知事直冲中军帐?再说,就算你能冲到中军帐,靖王身旁必定有许多护卫,你怎能动他分毫?”
温铉摇摇头,小声道:“我的目标不是拿下他……我从前见过靖王多次,他虽贵为皇子,其实并无大才。他镇守西南,全靠手下有得用之人,才能连拿两座城池,其本人却极其多疑。这回若能冲近他的中军帐,他必无比恐慌,到时他一乱了阵角,咱们便有机可乘!”
钱钏本竖耳倾听,眼睛散向城墙下,漫无目地地转,忽听他如此说,不由将目光转向他的脸。
温铉今年也才十八、九岁,一张芙蓉面因近来在军中混得时日久了,现出了风吹日晒后才有的斑驳,他的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粉红混杂着黑色沾在颊上,许是谁的血沾染上了汗水,被他顺势一擦……
若说起当初在七里亭初见他时,当日的她,再也想不到,富贵乡公侯公子,如今竟会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