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道:“再说吧。”
纪逐鸢只得继续捏核桃。
“老高和王大哥调回来跟朱文忠,我想把晏归符留在应天,舒原也在应天,遇事他们二人可以商量着办。就是委屈高兄,要屈居人下了。”在沈书看来,高荣珪不仅能打,而且能服人,让他在常遇春这级别的统帅手下没什么。朱文忠初出茅庐,还得仰仗朱元璋的关系,让高荣珪听令于朱文忠,是有点委屈了。
“他不在意。”康里布达道。
既然人这么说了,沈书也不拧巴了,反正康里布达能做高荣珪的主。沈书又道:“你的弟弟妹妹,要起汉人名字,得给我个姓。”原本沈书以为康里布达会选择他族姓对应的汉姓,或者跟着老高姓。
康里布达道:“姓蔡。”
沈书略微一愣,并未多说,这就定下来了。
“你们谁若领了去养,将来再改便是。”康里布达加上一句。
“不用了。”纪逐鸢很排斥孩子。
沈书却在想,当时康里布达险些让蔡姬给整死,至少从也图娜说出的话来判断,两人的梁子没少结。康里布达却能不计前嫌,让孩子随她姓,算作蔡家人,康里布达的意思,也愿意养这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让人不得不心生感慨。
除了老高和孩子,沈书还有一件事情要跟康里布达商量,他提前没跟纪逐鸢说,当纪逐鸢听到沈书说起也图娜时,神色明显一变。
“十二月是要拜神,胡坊换了新坊主,须向净风使献祭,开坛请火神。”康里布达也显得不解,“但这一般不请外人去观礼。”
沈书当即意识到纪逐鸢还隐瞒了什么。
纪逐鸢被他俩看着,只得说:“也图娜想让我们去胡坊。”
“我们?”沈书问。
“你,和我。”纪逐鸢道,“来人提到两件事,一是让我们十二月到大都观礼,二是就让我们在观礼之后留在大都,效力于胡坊,不必再回来了。”
“所以他用穆华林的身份威胁你的,其实是两件事?”那日纪逐鸢竟还瞒下了一件事,沈书完全没有想到。纪逐鸢为什么要隐瞒呢?难道他真的对胡坊的提议感兴趣?沈书满腹疑窦,当着康里布达的面却不方便问。
康里布达沉吟道:“我姐那个人,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
“为什么是我们?”沈书奇怪道。
显然,纪逐鸢也对这件事有疑问,也盯住了康里布达。
康里布达却徐徐摇头,齿中挤出一句话来,“我更想知道的是,她何时有了这个念头。你们去吗?”
“现在去肯定赶不及,”沈书停顿片刻,“我们本来也没想去,但我最近确实在想,要是师父的身份暴露。我们到滁州那年,韦斌为了升官,找到朱文正的管家,想要告密我们曾是张士诚的手下,朱文忠拦下那管家,后来却发现,韦斌还是死了,几乎可以肯定,是朱文正的人杀的他。韦斌当时一心攀着朱文正另谋出路,没有提防他的人,算是遭人暗算的。朱文正竟然怕他叔怕成这样,如果不过是曾效力过张士诚就会如此……”那穆华林跟元人扯在一起,更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朱文正会怕,意味着朱元璋很可能因为朱文正的举荐,迁怒于他。如今所有人都到了朱文忠手下,那就很可能会牵扯到朱文忠。这才是眼前最棘手的问题。
“朱元璋愿意留大将,对中下层军士从不留情。耿炳文从长兴解回来的一千人,本以为到了应天可以归顺我军,结果如何?”纪逐鸢说的是是年五月,长兴那一千战俘被押回应天后,俱被斩杀的惨事。
三人都不说话了。
纪逐鸢又道:“你姐还真会拿人七寸。”
“是我的错。”沈书沉吟道,“穆华林凭自己本事做了亲兵,那时撇清还来得及。”
康里布达道:“穆华林想过要与你们撇清吗?”
沈书正要开口为穆华林辩白。
康里布达摇头:“固然他在总兵府,后来在公府,都不常与你们来往,但我们江湖上的帮派,可都知道你们同他的关系。你两个就加起来,也不够穆华林看在眼里的,他摆明了拿捏你们兄弟做棋子。绑在这条船上的人越多,他就越可以操控你们。”康里布达沉默了片刻,“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你们。如果仅是机缘巧合,救下你们两人之后,又与你们同生共死这么久,他真把你们当成徒弟了?”康里布达的声音低下去,像耳语一般轻,“似乎也不能绝对说不像他做的事。”
“这话怎么说?”沈书问。
康里布达:“一个行事高深莫测变化多端的人,无非不想让人看穿自己真正的目的,那么他一定极为擅长利用形势变化,也擅长绝境求生,且不会有过于严格的道德观。他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纠结后悔,只会为尚未发生的事情不断调整计划。穆华林离开高邮时,带上了你们俩,他也许就开始了一个新的计划,这是他离开大都时没有设计过的。”
纪逐鸢不耐烦道:“无论穆华林怎么做,我们必得永绝后患。”
沈书眼皮一跳。
“不是杀他。”纪逐鸢忙道,“我们也杀不了他,惹毛了穆华林,他要是暗杀朱元璋……”
“朱元璋也不是那么好杀的,若能轻易暗杀他,那不知道多少刺客会前赴后继。张士诚、徐寿辉,哪个不想取他项上人头?就算是穆华林,朱元璋身边也有不少高手,自保不成问题。”
这话由康里布达说出来,就十分可信,他是做惯了杀手的人,精于此道。沈书想了想,道:“最好让穆华林主动离开,或者让朱元璋赶走他。也图娜盛情邀请我们却不去,她应该会有下一步动作,往返大都也要三四个月,先把年过了,忙活一整年,还不让过年,有什么活头?”
连康里布达也笑了,他朝窗户看了一眼,似有唏嘘之意:“都是活,这两年才算有点滋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