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湮只是挽袖拿着瓜瓢浇花,或是撑着病体提一杆狼毫反反复复临摹《心经》,直至旧伤新伤一并发作。抱着那一支笔,蜷缩在案脚,忍一身血汗。
每每见此情景,卫晚晴都会觉得自己无用至极。明明只要他一句话,或是点个头,她就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偏偏就是要一刀一刀的凌迟自己,也不肯给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动作。
杨奉先終而叹息,“王妃,你总要说说程节度使欲要你如何打算,否则,内家怎好决断,若是要内家的命,内家难不成也双手奉上?”
卫晚晴脸色回缓些血色,以你分明知晓我所图眼神看杨奉先,“杨公坚持至今日,不就是为了报灭门之仇,杨公也应该知晓,灭你满门的既不是中郎将张高,也不是川西节度使安行蓄。兖州距离卢龙如此之近,能将两家望族无声无息覆灭的只有中宁军。如今只一个参军胡桨顶罪,可见颜庭此人十年之前便手眼通天。”
杨奉先森然一笑,不带任何情绪道:“王妃竟知晓如此多的事,倒是惊着内家了。只是,程节度使,知道当年反咬程门诬陷的是何人吗?”
“颜庭。”
“那程节度使可知,颜尚书之父颜庄明知颜庭诬陷行举,却为了颜氏满族与世代忠明,不言此事,任由山南道谋反一案沉冤。程节度使能有今日,颜氏族人功不可没啊。”
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卫晚晴却未有杨奉先料想中的惊愕,反倒神色坚定,音色稳重道:“这便是程节度使令我信服之处,程节度使是要做大事之人,倘若真因为一家之仇钻牛角尖,执意要令天下饱受战火兵燹之祸,何须回朝,大可拥兵自重雄踞一方便是。”
杨奉先眸色一暗,“内家便不信,王妃须知,改朝换代若成,前朝宗室免不了血洗。王妃就不怕程节度使杀绝皇室,这其中可也有王爷。要知道,当年先帝亦然知晓此事,却还是借着颜庭之手,震慑诸道,以此为筹码为皇上博得十年江山不改。即便程节度使能饶过颜尚书,却也能放过王爷吗?”
卫晚晴沉下翠眉,“王爷当年与山南道谋反有何区别?皆不过是先帝稳定江山的棋子,王爷何曾提剑伤人?相反,王爷是被人所伤。”
“杨公反复试探,究竟为何?”
细细观察杨奉先的神情,却见对方声色不显,似静山冷泉。
杨奉先只觉身后万丈风涌,耳边静谧悠远。他在宫廷潜伏近十年,初为宦官,百经旧宦摸底,又为皇帝千番试探,早就练就一副皮影戏中只会随人挑线改笔的脸面。卫晚晴的突然发问,未让他面皮皱动,却让他后背阴凉。
寒气入四肢,他恍然明白颜岁愿那信中所言。难怪,难怪,颜岁愿要那般安排。缘是已经料到程节度使会利用守居王妃,已经料到这京中局势走向。
——颜岁愿力保程藏之不反,自然有让他不反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