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捡来的媳妇(1)

红枸杞 刘殿学 2932 字 2022-10-22

十月的乌鲁木齐。。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更是让人冷得难受!

远远的天山,犹如一块巨大的冰,阴阴的,灰灰的。朝着晚霞的峰峦,静静地涂上一层浅浅的,淡淡的玫红,使人并不觉得红光的温暖,反而更感渗人,空旷、寂籁和凄凉,恰似一个遥远的梦。

白风卷着雪花,扎扎实实地刮了一天,到黄昏时分,才停下来,空中的雪花,就像一只只找不到窝的蝴蝶,轻轻地,无声无息地,忽忽拉拉地在披着一层白衣的树林里,高楼上,田野里,甚至在车辆的门窗里,和行人的头、肩上、脖颈到处乱钻乱落。

火车站上乱得不能再乱了!

站内。

排队上车的,人碰人,人挤人,人推人,人骂人。行李少的旅客,轻松自如,悠然自得,拎着小提包,晃着腿,高兴起来,脚一伸,绊一绊那些拼命叫唤,甚至急出眼泪奔跑着的人。

行李重的旅客,如吃力的骆驼,身上背着,肩上挎着,手里拽着,拼力向检票口涌去。

等车的倒很悠哉,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吃着东西的,喝着水的,看书的,唱歌的,男人把腿跷在女人身上的,女人把手放在男人肩上的。有些找不到厕所,就让小孩在墙根大小便的,……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闲、从容和无所谓。

站外。

在出口处接人的,拉着行李找车的,脖子上吊着、手里举着xx旅舍牌子接客的。

整个车站,只有夜深时刻有短暂的平静,其他时间都是喧嚣的,杂乱的,繁忙的。

站内站外有许多戴大沿帽,穿着铁灰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在“优质服务和文明礼貌月活动”的大标语下,辛勤地忙绿着。有微笑的、有严厉的。不由使人想起动画片里的黑猫警长。

黑猫警长们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乞丐不如的盲流,因此对这些人,服务态度文明不文明已经是极不重要的。带根本性、实质性、迫切性的问题是,他们这些人从安徽、四川、河南、江苏、山东等各地,讨要、扒车,逃到新疆,已经成为活着的死尸!除了鼻子里还有着活动的风,其他一切全光了!他们并不像那些乘客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防着小偷,对前面走过的每一个人都用“偷克斯”的目光进行透视。而他们只是闭着眼,裹着棉絮,蜷在车站内外那些不显眼的地方,去担忧肚子问题和去向问题。

然而,这些人又最难缠。

他们最怕的也就是那些黑猫警长。

站着的,她们就推着往外送,走走走走走!五个或十个走字一气说。

蜷着的,她们就踢着叫,起来起来起来起来!四个或六个连起来喊。

走走走走走!

起来起来起来起来!

驱瘟神和驱蝗虫一般。

一个黑猫警长来拖地。

她手里拿着一米来宽的大拖把,一边向前耕,一边叫喊:

“让开让开!让开!”

“起来起来!起来!

耕到候车室的西北角,站住了。叫:“起来嘛!起来起来!讨厌!”

蜷缩在地上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不知她是哪个省的?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她已来了几天?还有谁?她面色苍黄,头上辫子很久不梳不辫了,像两个把乱羊毛。眼睛毫无神采,嘴唇焦干,好像还在发烧。

身上很旧了的绿格衫,肩上补了两处,裤子是发了白的黑布。由于长期在火车上坐着,和在车站蜷缩着,膝盖处隆起一个很大的弯子。

身旁放着一个白塑料绳儿扎紧的被卷,上面除灰尘泥斑,还有黑猫警长刚捣湿的污水印。

她似乎有了经验,她们叫几声,起来起来!起来!最好不要马上就起来。一起来,她们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推将出去。要再重新进来,那就困难多了!她们用拖把捣一下,最好让一让,不要说痛,不要回嘴,也不要瞪眼,她们站一会儿,马上就会走的。因为她们是固定的值班时间,在固定的时间内,要拖完全厅,她们没空多纠缠,否则,她是干不完的。

今天,这个拖地的可不比往常,她用拖把拍着地,一定叫她起来。说她在这儿睡了好几日了,脏死了!一定要把这儿拖干净。

她被她的拖把捣得实在没地方再躲了,只好摇摇歪歪站起来,还未来得及伸手抓住包上的绳绳,包,溜冰一样,被她一拖把推得三四米远。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提。

她又是猛推一下,包又向前滑去!

她伤心地哭了!

她终于被彻底赶出来了。

两个黑猫警长一个拉,一个推,一直把她送到候车室门外的最后一个台阶下。

第一个教训她的就是车站广场上那日落前的冷风!它们从楼巷间,车顶上,猛然卷起叶片、糖果纸、沙子,烟囱里飞落下来的烟灰,鞭尾似地往她脸上、身上抽去。

她赶紧裹紧那身旧格衫儿,尽量不让风儿钻进里面去。

冷酷的风,该死的风,拉不动她的上衣,就一个劲地撕着她的裤腿,拼命往一边摔去。

讨厌的风,肆虐的风,不知从那儿把街上的烤羊肉烤饟的香味,油炸水饺,炸麻花的刺啦声和香气,一阵一阵带给她的耳朵和鼻子。

本能的食欲,几天以来总没有这样强烈到使她无法控制的程度——身上所有活动着的消化、吸收系统,一齐向她发出强硬的驱使,撕割!

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走到一个烤饟的维吾尔族大娘跟前:“大妈!”

她不懂她的话,拉拉头上的蓝头巾,抬头看看,知道她准是饿了,给了她一个荷叶一般大的黄油油的热饟。

她没有马上吃,而是马上哭了!

她要对她磕头。

她不懂。

她走了,走到一个避风处,吃了一半,便越吃越慢,越咬越小,每一次只用牙尖咬那么一点。最后小心翼翼地放到背包里。

接着,她便下决心,准备在避风墙脚下,望着星星过夜!

她紧挨着背包坐下。

肚里有半个饟,心里也不那么慌了,手也不那么抖了。

开始想起事了。

她想想来新疆这一路上,眼泪又下来了!想想到了新疆以后怎么办?在哪儿落脚?自己该往哪儿走?她叹了口气,揩揩眼泪,又不哭了。

她刚在被上枕下去,忽见一辆马车得得得地跑过来。

车上一个小小的矮老头,身穿黄羊皮大衣,棕色大衣领在高高地竖着,围起他的头。头上一顶旧黄军帽。他双手抄着鞭竿抱在怀里,眼睛眯着,什么也不看,像在算着账。

“大爷!”

他一下没有看清人在哪里叫:“吁!”

他勒住马时,车已离叫他的人老远。

他回头看看,才看清墙根下坐着个要饭的。

“你叫我?”

“嗯。”

“叫我干啥?”

“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为何要叫他一声,是要向他求救?讨要?还是看错了人?

他对她看看,怕她是疯子,又要策马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