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峰足尖一点,便跃上了大殿的主梁上坐好,修长而有力的五指在琴弦上一拨,月琴便发出了柔婉的吟唱,沈千峰则轻声唱道——
小酌荼蘼酿。喜今朝,钗光鬓影,灯前滉漾。隔着屏风喧笑语,报到雀翅初上。又把檀奴偷相。扑朔雌雄浑不辨,但临风私取春弓量。送尔去,揭鸳帐。
六年孤馆相偎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只我罗衾寒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努力做,稾砧模样。休为我,再惆怅。[1]
这一首便通俗易懂多了,沈望舒也大约咋摸出意思。你且安心娶妻,勿念,我肝肠寸断也无妨。
彼时沈望舒都还不认得萧焕,而沈千峰那些年也并没什么出格之举,自然也不会往别处去想,不过有些疑惑,方才还如此气势如虹睥睨天地的,怎的忽然换了个女子的口吻在唱?
不过沈千峰也不是个什么风雅之人,学识不比沈望舒强上多少,或许只是借了这么一首词来表达自己抑郁的心境罢了。也对,沈千峰膝下有一子,这是整个武林都知道的事,不然如何会摆个他在此?只是这孩子的生母,却从未听人提起过,甚至是讳莫如深的样子,实在也不像是天妒红颜的样子,还有那个孩子,亦不知所踪。听这样的歌,莫非……其实那女子并不爱沈千峰,只是被他强抢而来,后来却又幡然悔悟,放她与心上人双宿双栖去了?那孩子也自然是被带走了。
沈望舒有些得意,自己这小脑瓜子也太聪明了,就这么几息的时间居然就想明白了这么复杂的事。
从前对沈千峰都甚是畏惧,毕竟此人的功夫实在太高了。如今这么一想,此人也不那么可怕了,毕竟一个痛失所爱的大魔头,想想竟然,还有点可怜。
沈望舒正想轻手轻脚地关上店门推出去,让沈千峰独自舔舐自己不能轻易示人的伤口,谁知忽然眼前一花,面前也就多了个人。
少主的话,旁人便罢了,下人不敢不听,大殿里再没别人,而武功还这么好的,自然只有一个沈千峰了。
沈千峰狠狠地把自己掌中的月琴掼在地上,负手在后,对他冷笑一声,“打扰了岳少侠洞房花烛的雅兴,对不住了。”
什、什么?沈望舒惊得眼珠子都要瞪脱眶了,岳少侠是谁?
“在下方才的《贺新郎》唱得如何?”沈千峰笑意更盛,却是不怀好意的,“这词倒是写得不好,咱们并不曾相依相偎六年,满打满算不过才三年罢了。”
果然醉得厉害,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虽然沈望舒也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这是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若是被旁人知道,沈千峰在不在意的也还罢了,那一位岳少侠,只怕就要难过了。
沈千峰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忽然凑到耳边,先是轻轻呵了口气,沈望舒顿时一个激灵,只觉得后背上一阵阴风吹过,汗毛都竖了起来,然后他听见沈千峰几乎是只用气息在说:“只是三年也不短了,一千多日,即便不是日日如此,但少侠的身体,也早就习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