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种随时随地可以死的无所谓,如今却倏然被对死亡的紧张所取代,甚至莫名生出一丝遗憾可惜来——我在可惜什么呢?

晚膳用毕,曾弋肩负灰雀回了小院。酡红晚霞消散后,却是一番突入其来的狂风。曾弋将灰雀放在窗边,自去洗漱收拾。等她出来时,屋外已满是山雨欲来之气。窗边灰雀已不见踪影。

曾弋左右看了看,只道它一时贪玩飞了出去,便微微合上木窗,留了个缝给它。

夜半她又做了噩梦。电闪雷鸣间,她梦见了浑身是血的父母,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无数人四肢残缺,被妖气污染的躯体化作狰狞血污的妖魔,无一不向她探出血淋淋的手:

殿下……

殿下……

殿下——痛啊……

她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地狱般的战场上,耳边全是痛苦的□□与凌厉的呼喊声。

她冷汗涔涔,在每一道闪电中颤抖。

“你别靠近那棵树,每年都要被天雷劈一次……”

闪着耀眼光芒的天雷,犹如巨剑般劈下,劈倒了整座城墙,劈向她——赎罪吧!

一阵温热的水汽拂过她鼻尖。她蓦地睁开双眼,灰雀婉转鸣叫了两声,蹲在她的床沿。曾弋侧过头,伸手抚摸它微带水意的鸟羽,喃喃道:“明日在房内给你做个窝。”

灰雀屁股底下露出一截淡灰色衣襟,曾弋却并未察觉,只是轻轻拍了拍灰雀的头,道:“睡吧。”

淡灰色衣襟拼命动了动,又有一只手伸出来,推了推那纹丝不动的屁股,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殿下——”

灰雀屁股挪了挪,又将那丝声音压实了。这次曾弋却听在耳中,心头惊雷压过屋外风雨。她试探问道:“了嗔?”

“唔唔唔——”风声渐息,几不可闻的声响从灰雀屁股底下传出来。

曾弋一手捞过灰雀,只见一个扁扁的纸皮人形正湿哒哒地糊在靠近床沿的被褥上,清隽的眉目已经被水洇散了些,一只眼珠更是淡得快看不见了,只有那光溜溜的头更加光亮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