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弋总觉得了嗔换了这纸皮人身后多了些人情味,连带着对鬼魂也慈悲起来。有些人间烟火气总是好的,即便是个纸糊的身子,也能多少体会些做人的趣味。

“我靠我靠,刚刚那是什么?!”谢沂均仿佛如梦初醒,嗓门响彻天际。

周沂宁揉了揉耳朵,道:“师兄诶——控制,要控制,你这么不文雅,回头你那七弟就不理你啦!”

两人又要开掐,曾弋忙打断他们,道:“沂宁,你看这个,她还有没有救?”

周沂宁闻言回头,顺着曾弋所指,便看见了地板上奄奄一息的那团鬼火。她身下压着一个被了嗔带出乾坤袋的纸皮人,正是那天被压在他身下的大姑娘。

“有救!还有救!”他并指运法,将那团魂火徐徐推入纸皮人中,又并指为刀,给她开了口——这便如同点睛之笔,让纸皮人活了起来。

月光在林间洒下,车道重新出现。谢沂均赶着牛车,晃晃悠悠朝山坡下的碧勒镇而去。

车厢内,纸皮七娘悠悠醒转,想要重新飘回半空,一用力才发现身形已变,又重重跌回座位。她抬起两“手”看了看,又理了理身上红裙绿褙子,描红的嘴角不由得显出些上翘的意思来——虽然实际上并不能动。

“多谢仙君!”她对面前蹲着的周沂宁弯了弯腰,又回身看看曾弋,道:“多谢姑娘!”最后才转身对了嗔点点头,道:“大师,想来是托了您的福。”

她的声音初听苍老,细听时有种醇厚悠远之意,既不沧桑,也不无望,反而有种通透自在。只是这大姑娘被周沂宁的审美品位荼毒,看着像个灶神娘娘般喜庆,配着个白发老妪的声音,便生出些许微妙的不适感。

了嗔作揖回礼。周沂宁这纸皮人的审美不敢恭维,灵气却是实打实的好。七娘此前还是团濒临消散的魂火,如今却已经可以与了嗔并肩而坐,谈笑自若了。

曾弋摸了摸灰雀的头——神隐符对这小动物影响颇大——片刻后它才悠悠醒转。车窗外月色如练,远山宛如匍匐的巨兽脊背,飞鸟早已归巢,山谷中一片静谧。谁又能想到,这宁静的深夜里却藏着掠人神魂的妖物呢。

山河鼓还在它手中。

是谁?从她被唤回来开始,噬魂鸟、将离、桃妖……妖物层出不穷,幕后之人却引而不发,似乎只想提醒她:我知道你是谁。

知道她的身份,又会怎么样呢?像那些妖物一样,夺她神魂?那又何必费神将她召回来?

她隐隐觉得有人张开了一张大网。没有人告诉她网在何处、所求为何。她擦了擦鼻尖,忍不住腹诽此人的眼光——我如今无亲无友无牵无挂无钱无灵力,还有什么好图的?

车身摇晃着驶入碧勒镇。谢沂均先绕到镇西,将七娘送至剑冢所在。那是一条黑魆魆的巷子,牛车进不去巷口,七娘在巷口与他们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