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松开手中船缆,一把抱起船头幼儿,后退半步道:“大师,我……我不是……”
僧人朝她摊开一掌,那本已沿水流漂荡开数尺的小船又徐徐靠了岸。“上岸来罢。”僧人轻声缓语,手掌依旧停在半空中。
女子双目定定地望着那只手,迟疑片刻,便摇晃着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放在僧人掌中。
忽沱河水上映着残存的天光,天色一阵暗似一阵。女子抱着幼儿的身影投在水面,波澜重重,影踪看不真切。河边荒草中,不知有何物经过,数只鸦雀忽地冲天而起。僧人将一颗乌木佛珠递给幼儿,将他掌心合拢,伸指在他额头轻点一下,道:“贫僧了嗔,与子有缘。且待在此处勿动。”
河上雾霭渐起,宛如轻纱笼月,暮色四合,昏鸦乱飞。了嗔又如幻影般,转眼已立于船中,双手负后,任水流将他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岸上女子紧抱怀中幼儿,靠着身后树干,颤抖着滑坐下来。幼儿攥紧手中佛珠,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河中央打着转的小船,和其上嵬然不动的僧人。
在小儿澄澈的双眼所看不见的地方,黑烟与瘴气缠绕在船舷,如藤蔓般节节收紧。无数精魅在瘴雾间低声絮语:
“怎么又是他!”
“我就差这一个孩儿就凑足九九八十一个了,怎地偏偏被他坏了好事!”
“可恨这秃驴,此番非将他撕烂了不可!”
“他就是吵着要见将离姐姐的那个罢!不如我们将姐姐请出来,遂了他的意,了了他的愿,让他此后便不要插手我们的事……”
半空中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一道婀娜的身影缓缓浮现,她一身黑衣,黑纱覆在鬓间,一手轻撩,另一手正对着悬浮于半空的青铜镜,细细描眉贴钿。
“姐姐!”“姐姐!”“将离姐姐!”精魅们纷纷离了船舷,涌到这名唤将离的黑衣女子身下。小船失了精魅们的阻碍,便顺着水流缓缓而去。
将离放下撩起黑纱的那只手,在半空中随意一点,那船便如被定住般,一动不动停在河中央。了嗔似是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唉——”半空中将离的面庞已隐没在黑纱之后,只能看见一张红唇,唇边一粒朱砂痣,平添疏离冷艳,“你们以为,他见了我,便不会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