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原地,倏然提气,沿着冰窟边缘飞跃而起。这一下,她终于看清了那片阴影。

那是一群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他们站在水底下,头靠着甬道,睁着无神的眼望着她。无数声音在她耳边交织,嘈嘈切切,诉说着过往的悲欢离合,喜乐忧惧。

百余年前天祝国的皇城大街,在水底下宛如一条缎带,白得发亮。春神庙前的桐花,开了一春又一春。

曾弋恍恍惚惚地向甬道飘落下去。沥日山上的春草、夏荷与秋桂,浮光掠影般从她眼前划过;先生书房门前的兰花,在幽夜里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清香;静室门前水缸里的红莲,映着夏夜月色,晚风一吹散作满天星光。还有奔跑在柳树下的阿黛与青桐,练剑比武的学兄们……皇城边的东郊河,流经了他们无忧无虑的好时光,那河水也如此刻一般,明亮闪耀。

“殿下……”

她看见冰窟里站着一个人,那人须发花白,在透亮盈绿的水中露出惨然笑意,“殿下,杀了我,你如愿了吗?”

曾弋倏然一惊,明白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她举目四望,原本空荡荡的冰窟里,此刻已经站满了人影。

她跌跌撞撞往前去,冰凉的寒意浸透了她的脊梁。

“令君——”

她悚然一惊,循声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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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城剧烈震颤,如曾弋所言,整座四方城墙被当作了一座巨大的鼎炉,上方笼罩着厚重的天幕,雷电交加,越压越低。

殷幸遍寻不着曾弋的痕迹,只得带着一众男女老幼奔向最近的城门。到得门前,方见城门俱是红光映目,木门纹丝不动,上下遍布红色纹路,隐隐发着光。

拥挤在城门前的人们自发让出了一个圆形空地,柳沂人盘坐其间,一柄远山剑已化作无数柄长剑,悬停于四周,只闻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随即朝城门挥去。

“唰——”数道剑光冲向城门,盘布其上的红色纹路被斩断数根,城门发出咯吱巨响,众人屏息静气,静待转机出现的那一刻。

纹路淡了些许,又重新盘结而起,城门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人群中已隐隐可闻绝望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