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被他刚才那一扼压进了河水之中,像是一下忘了该怎么凫水,手忙脚乱间重新抓住了他的胳膊。

青青在岸边吓得惊叫起来:“宁安!宁安——”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河中那枯枝破布般的人在少女的抓扯间皱了皱眉头,伸手拎起她,三两下上了岸。

“哇——”岳宁安被扔在岸边,呛咳半晌,终于吐出一大口冰冷的水。

河中人站起身,就要重新回到水中去——怪得很,好像他合该生活在冰凉砭骨的水中一般。

宁安赶紧一把抓住了他湿漉漉的衣角。“齐……齐燕来,我们……我们又见面了。”她喘着气,丝毫不因刚才差点被这人误杀在水中而憋屈,脸上是分外灿然的笑意,好像这寒冬也有了春的气息。

青青手里的枝桠“喀啦”一声落在了地上。是他!原来是他!怪不得这死丫头拼了命也要拉他上来。

齐燕来的头发一缕缕地搭在肩头,他的眉头似乎被河水冻结在了一处,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他早已除了盔甲,一身锦袍被河水浸透,现出宽肩窄腰和修长双腿的轮廓。

青青在旁无声嘀咕,若是不看这张脸,倒也是个风流人物了。只是任谁看了他这张惨白的脸和灰暗的眼,都会在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偏偏岳宁安对他异样的神情毫无知觉,一手攥紧了他的衣摆,笑得像个傻子。

齐燕来像是在这一刻重新回了魂。他被冰冻住的意识一寸一寸融化了,然而并没有温度。

就像仙人崖顶上那具被殷红鲜血浸透的身体,连血都已经凉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爬断了栈道的山崖,又是怎样走近了那个人。他只记得自己在看到她手腕上那串系着银珠的红绳时,犹如被雷劈中的愣怔与麻木。

他也不记得自己在乱石中坐了多久,不记得月亮是何时爬上来,不记得那个真正的令弋公主又是怎么坠下了悬崖。

他甚至都不记得后来赶到的人长什么样。山崖下似乎响起过什么人崩溃大喊的声音,然而他只记得月光照着他身前那个早已没了气息的人。

她脸上还带着笑。

他记得她站上山崖时,明明不是长这样的。怎么一转眼,她就长了一张与母亲那般相似的眉眼。

好像这过于巨大和明亮的圆月,照见了所有被遮蔽的真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轻又哑,像是怕吵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