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慌忙道:“奴婢只是担心,五夫人持家之后会委屈您,或者中饱私囊。”她真正担心的是,有朝日,唐攸宁往死里收拾老夫人,那样的话,她也要跟着倒霉。
“可她行事明摆着向着我。”老夫人自认不是精明干练之辈,却绝对分得清好歹,“老五私下里再怎么犯浑,那也是我生的,老太爷居然受妾室怂恿干涉内宅的事,这不是打我的脸么?得亏老五媳妇机灵,也真会说话,三下两下的,老太爷就无话可说了。”
“所以奴婢才担心啊。”赵妈妈顺势道,“那般的巧舌如簧,老太爷都拿捏不住,往后她要是败坏您的名声可怎么办?”说着上前步,压低声音,“顾夫人以前也不曾被人说过什么,眼下却是个什么情形?人病得半死不活,还顶着恶婆婆的名声。”
老夫人神色不虞,“那我该怎么做?你说来听听。”
“立规矩啊。”赵妈妈以为老夫人在为前程忧心,责怪萧拓娶错了人,“昨日那档子事,不论因何而起,往大了说,她也是犯了顶撞长辈、公然搬弄是非的大错,您该把她唤到跟前训斥一番,让她知道,在这内宅,您才是她头上那片天……”
她这几十年连个妾室都管不了,能做谁头上的天?老夫人越听越烦躁,“闭嘴!”
赵妈妈吓得哆嗦,当即跪倒在地。
老夫人冷着脸训诫道:“昨日那情形你又没看见,从头到尾没人红脸,人家也只是请教、闲话家常的态度,怎么就成顶撞长辈了?
“你倒是与我说说,除了她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还能怎样阻止老太爷偏帮妾室和庶出的媳妇?
“还说什么犯口舌?人家正是为了规矩才委婉敲打人。
“什么都不懂,你胡说些什么?”
赵妈妈连连磕头认错。
“老五媳妇虽然是再嫁之身,可也不过是曾给个活死人冲喜,平白耽搁了三年。说来说去,是她父——是唐元涛混帐。”经了这番无意中的分析,老夫人对攸宁又多了份欣赏与体恤,“方才那些糊涂话,你不要再说了。”
赵妈妈哪里敢再说什么,只一味称是。
老夫人见她还不走,皱眉道:“你怎么又来我这儿了?有这工夫,好生当差不行么?你别仗着是从我房里调过去的,就忘了自己的分内事。”
赵妈妈赶紧又认错,随后匆匆赶回正房,心里犯难不已:老夫人处事也太没个准成了,又或者,打心底还是偏向自己的嫡子嫡媳。
萧拓没回内宅,唤来管家,吩咐他代替自己去李家吊唁。刚成婚,他不宜亲自前去。
二老爷和萧延晖听说了,主动接过了这差事。
“管家再有头有脸,也终究不如我们替你走这趟。”二老爷埋怨萧拓,“见外了不是?”
萧拓笑,“成,那你们爷儿俩过去。”又叮嘱侄子,“不是等闲的场合,跟在你爹身边,闹出事儿来我打折你的腿。”
萧延晖笑着称是,“小叔放心。”
二夫人听说了,笑吟吟地去了攸宁房里趟,送了些上好的茶叶,“你进门前,曾听说五弟时不时给你送些茶叶,恰好我手里存着些,也不是那会品茶的人,不如送给你和五弟。”
攸宁笑着道谢,回赠了几匹上好的锦缎。
二夫人又闲话几句,便喜笑颜开地道辞而去。
晚玉道:“二夫人像是与世无争的做派。”
攸宁客观地道:“与世无争倒未必,却一定是聪明人。”在内宅出头难,多年不争不抢不出风头也非易事。
说话间,四夫人派丫鬟送来一套文房四宝,看便是价值不菲,刻意请人打造的,古朴雅致。
攸宁掂量着回赠了幅名画,又唤来筱霜:“去信给你哥哥,选两个擅长追踪的,尾随我们萧府的老太爷。”
筱霜讶然,“这……合适么?”
“那人奇奇怪怪的,留心总不是坏事。”攸宁解释道,“这样我们也能知道,樊姨奶奶会不会经常与老太爷通信,我这也算防着姨奶奶跟老夫人争宠,对不对?这理由很拿得出手,阁老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
筱霜听她本正经地胡诌,笑得不轻,“奴婢今晚写信,明早就能加急送出。”顿了顿,又问,“府里几位夫人姨奶奶的,要不要详查底细?”
“自然要查,只是要切记,不要被人察觉。”攸宁拿出钱匣子,取出两张大额的银票,“如果她们背后的家族,来日也能为我们所用,才是最好的结果。近日大家都辛苦些。”
宅斗真的不够这小姑奶奶解闷儿了。筱霜会意,笑着称是,谨慎地收好银票,“奴婢按惯例替您赏下去。”
攸宁又问:“在府外的人手,安排得怎样了?”
“夫人放心,便是阁老的人手,也不会察觉。出入府门的人,只要是樊姨奶奶、三夫人房里的,便会悄悄地跟上,摸清楚去向甚至用意。”
攸宁很满意,“得空了就跟晚玉起,用心带一带秋月。那是个上道儿的,又在府里当差已久,往后能帮你们分担不少事。”这样,她手里就有三个大丫鬟了,足够应付寻常诸事。
“上道儿的?您说话可真是……”筱霜笑着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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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忙着督促着管事的妈妈、丫鬟从速整理账册,期间听说了二房、四房、五房妯娌三个礼尚往来的事,当下寒了脸。
二夫人、四夫人这算什么?都等不及要唐攸宁主持中馈了吧?
四夫人昨日一席话,起初是让她有些心惊,回过味儿来便不当回事了:她又不是没名没姓的人,是夫君明媒正娶进来的萧府三夫人,再不济,背后还有娘家撑腰,饶是她唐攸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她的安危开玩笑。至于萧拓,也断然做不出为难嫂嫂的事。
她交代了几句,去了樊氏房里。
樊氏住在内宅东北角的莲香阁,是个四进的院落,早些年老太爷特地赏她的。
三夫人穿廊过院,来到第三进的正屋,见到樊氏,满脸是笑的行礼。
樊氏请她到宴息室说话,落座后,茶点上来,遣了下人,问道:“这两日便能交账了吧?”
“是。”三夫人诚实地道,“总归是有些担心。”
“不必。”樊氏道,“阁老手里有多少产业,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其实每年都会补贴府里笔银钱,只要没超出那个数,他就不会计较。”
“是么?”三夫人惊讶之后便是心安,“如此,账目上只要没有太大的纰漏,他就不会在意。”
“正是。”樊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举止优雅,意态根本就是养尊处优多少年的高门贵妇。
“只是,唐氏那边,实在是让我憋闷。”三夫人眼含欺负的望着樊氏,“您可有法子?”
樊氏沉吟片刻,道:“时阁老家中近日不安生,女一子寻死觅活,为的正是我们府里的对新人。”
三夫人向钦佩对方消息灵通,闻音知雅,却不免迟疑:“可是,我们与时家素无往来,我跟时大小姐也只见过几次,话都没说过几句。”
“金吾卫指挥同知于琪的太太,不是你的手帕交么?于琪不是时家的表亲么?”樊氏慢言慢语的,“时家的事,时阁老大抵视为家丑,不想走漏风声,但依着于大人的热心肠、对我们首辅大人的不满,总要上门来说道几句的。
“关乎首辅夫人清誉的事,没人说,也就可以当做没事,但要是被人当面提及,最不济也会留下个疑影儿。”
“让于大人出面?”三夫人眼睛亮,“对啊,这样最好。正是新婚燕尔,阁老又轻易不会见寻常女子,这种事,就让爷们儿去掰扯好了。就算谁查原委,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我的下人与于太太的下人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
樊氏温缓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