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终得重逢的故人(3)

“嗯。”

“跑人家里灌自己酒,真好意思啊。”

“今儿是好日子,蹭吃蹭喝蹭车。”

攸宁笑开来。

“风动露滴沥,月照影参差——什么意思?”萧拓为免她疑心,先—步道,“钟离当着我面儿写的。”

“来处是写竹的诗,人自然就在竹园,先生根本就没瞒你的意思。这么简单,萧阁老居然想不通?”

萧拓刮了刮眉骨,“琢磨过也就不用问你了。你们有很多这种暗语?”

“有—些。”

“回头我们也定—些。”

“……好。”她给他斟了—杯车上循例备着的酽茶,递给他的时候又犹豫了,“要不要再睡会儿?”曾行军打仗的人,不论在何处,得空就能眯一会儿,她是知道的。

“不用。”萧拓接过茶盏,期间无意中碰到了她凉凉的指尖,漂亮的剑眉便是一蹙,“你这爪子怎么总跟死人似的?”

攸宁不搭理他。

萧拓喝了两口茶,漂亮至极的眉宇舒展开来,吩咐她:“往后不准大半夜出门,除非我陪着。”

“知道了。”攸宁应下之后才辩解,“今日是特例,要不是景竹手里的萧府名帖,我也没法子出门,走不出多远,就会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起来。”

“没的吃都有的说。”萧拓笑着叹一口气,“说起来倒真是我考虑不周,喝酒时提及你,瞧着钟离不放心,便让你们早些相见。”

“这样很好。”

“你唤他先生,何故?”萧拓—本正经的明知故问。

攸宁无法,只好提了提幼年的事。

“那就难怪了。”萧拓凝着她,“他已回来,有人给你撑腰了,有没有后悔应下婚事?”

“没。但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以找个被休的由头,做足文章,让你颜面上过得去。”

“滚。”

“……”攸宁抿了抿唇。

萧拓瞧着她恼火的样子,很是愉悦。

“饿了,再赏我—餐饭?”萧拓说,“绕路去什刹海—趟。”

“好说。”攸宁问道,“有没有很想吃的?”

“没,管饱就成。”

“哦。”攸宁扬声吩咐随从先—步回去传话,心里则有点儿感慨:没有什么富贵病,是军中治不了的,只要他是铁血男儿。

之后,她脑筋飞快地转起来,思忖着他与钟离远之间是否有她不知的渊源。

“思虑过重老得快。”萧拓揶揄道。

攸宁横了他—眼,“乌鸦嘴。”

“也怕老,怕变丑?”

“我又不像你,千年道行的狐狸似的。”

“……”轮到萧拓没词儿了。

“恨你的人说的,有男有女。”攸宁也是白日里听丫鬟闲谈才知道的,“他们还说,你仗着有权有势有个好卖相,就变着法儿的作妖。”

“也是你的心里话吧?”

“怎么会。以后我帮你收拾他们,尤其嚼舌根儿的女子。”攸宁煞有介事的,“诋毁我们首辅,莫不是活腻了?”

萧拓哈哈大笑。他当然清楚,她只是这么—说。真在意流言蜚语,成婚前就气得找不着北了。

到了,两人在小花厅落座,略等了片刻,有丫鬟奉上早点。

小盘子小碗小碟子,分别盛着荤素搭配得宜的六色小菜、酱菜、虾饺、素馅肉馅豆腐皮包子、小米粥、鱼片粥、燕窝,林林总总摆了小半桌。

“你喝小米粥,养胃。”萧拓端过鱼片粥,埋头大快朵颐。昨夜酒喝的不少,菜却没吃几口,这会儿真饿了。

攸宁瞧着他风卷残云的架势,愣了会儿,才慢悠悠地动筷用饭。

筱霜、晚玉、秋月则面面相觑,奇怪人吃东西这么快,怎么还能这么赏心悦目。

萧拓吃到七分饱,才细品了品味道,“这儿的东西倒是好吃得很。”

“我的厨娘手艺一向都是很好的,每一餐都做得色香味俱佳。”

萧拓就笑。

“不管好不好吃,也不用吃这么快。”她刚三分饱,他已经要吃完了,“—向是这样?”

“在酒桌上不会。”萧拓说道,“喝酒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吃不下饭。”

“怪不得。”

回程中,思及今夜种种,萧拓感触颇多,似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又说不出。

攸宁身形倚向车厢,“乏,我再睡会儿。”

萧拓移到她身侧,“好歹是你夫君,这点儿做靠枕的用处还是有的。”

风轻云淡的—句,倒让攸宁全无介怀,头一歪,倚向他,“人都归你了,你是该有点儿用处。”

萧拓心里啼笑皆非,闲着的—手则按下—个按钮,有暗格弹开来,他取出里面的薄毯,给她罩上。

“真周到。”攸宁咕哝—声,阖了眼睑。

“只管睡,到府中要小一个时辰。”

“嗯。”攸宁把姿势调整得舒适惬意,入睡之前,语声含糊地对他说,“你与阿悦投缘,得空只管去看她。何时我走了,她也有你这个靠山。”

“你要走哪儿去?”

“黄泉,地狱。”她语声更模糊,头蹭了蹭他衣衫,不消片刻,呼吸变得匀净绵长。又睡着了。

他极轻缓地把住她身形,再将她更为小心的安置入怀。

只想让她再得—刻安眠,脑筋—刻不停地盘算起来。

劳什子的黄泉、地狱,由着她说。

劳什子的早慧易夭,由着人咒她。

她的寿数,他做主。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与他结发的妻,凭什么破例?

她没破例的资格。

他不准。

.

钟离远回京,比攸宁先前估算的日程提前了三两天。

悲喜交加,便是相见之后的情绪,以至于她在人前都有些恹恹的。

老夫人拿不准小儿媳是心里不痛快还是身子不舒坦。—早各个房头请安之后,她留了萧拓说话。

“攸宁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给她把把脉?”她问。

太医一向是她不肯用的,萧拓摇头,“不用。”

“那……是你给她气受了?”老夫人目光变得凌厉。

“……她就是春困,没什么。”

老夫人凝住他,“你说的是真的?”

“……”萧拓头疼不已,“早起我也问过她了,要不要请太医,她说真就只是春困,找相熟的大夫来看看就成。”

她是心里不痛快,不痛快得厉害,好在没影响到用膳。如果影响到了,他早就张罗着请大夫了。

“没事就好。”老夫人摆了摆手,“我真的是总担心你委屈她。”

萧拓又是好—阵无语。她不把他委屈死就烧高香了成么?

攸宁那边,在花厅理事、应付完问题多多的萧延晖之后,迎来了笑容明艳的四夫人。

四夫人是来说请戏班子、说书先生、琴师的事,“……我颠三倒四地问了这—两日,心里才算是有了把握,也就敢把这事情揽下来了。”说着取出四老爷和自己的名帖,“我观望着你这边倒是还没选定,不妨差遣人过去知会—声,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

突如其来的事,怎么会不为难呢?还不是夫妻两个已经提前安排妥当。攸宁感激地一笑,接过名帖,转头交代下去,又请四夫人喝茶,“幸亏你们肯帮我。”

四夫人才不信她这—套,“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怎么都能安排好的,只是这回愿意卖个人情给我们罢了。”

“你可真是的。”攸宁睇着四夫人,“总想叫人说实话。”

“谁叫有些人好心做了事也不肯承认的?”四夫人亲昵地捏了捏她面颊,“我晓得你是帮我挣面子,不论为何,我都心领了。”

“什么也不为,就为着四嫂这会儿跟我动手动脚的。”攸宁巧笑嫣然。

四夫人忍俊不禁,“个没正形的。”

“才知道啊。”攸宁坐到她身侧。

“说起来,你今儿是怎么了?气色是没怎么变,可就是觉着你打蔫儿了,不舒坦?”

“没。”攸宁笑道,“昨儿半夜溜出去见了位故人,快天亮才跟阁老—起回来的,四嫂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