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步步展露的锋芒(9)

攸宁莞尔,道:“她自以为聪明,样貌也算得出众,一门心思要嫁高门,你连她这点儿心思都品不出?”

“我自然听出来了,可这对于她,也不过是摔了个跟头,并非前程尽毁。要知道,妾室扶正的情形虽然很少,却也不是没有过。你怎么能确定那么一对儿混不吝不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那得心大到什么地步了?”攸宁睇着杨锦瑟,“林陌不是奇才,却也有几分真才实学,那样的人到了今时今日这等地位,想不得疑心病都不成。眼下他只是不想沦为笑柄,失去军心,一步步被打回原形,才接受了我的法子——他那种人,最想的就是出人头地,最怕的就是被打回原形。先前连翘所说的那些事,他要是当下全信了才是见了鬼,但心里起码存了六七分怀疑,不可能不查证。迟早,他会全然看清楚宋宛竹的真面目。”

她要的就是让林陌着手查证,证实她今日所作一切并非找茬生事,到那时,他会更加在意她一些言语,形成心魔也未可知。

杨锦瑟思量一番,颔首表示认可,之后仍是有点儿气闷:“可你不是明明说了,宋宛竹那样的货色,给官宦子弟做洗脚丫鬟都不配。”

攸宁夹了一块红焖羊肉到碗里。

杨锦瑟察觉,立刻伸出筷子,把那块羊肉夹到自己碗里,“你吃好几块了,够了。之前不就是你病了好几日?——要说阁老生病告假,我才不信。我也不赞同你吃得太清汤寡水的,可也真不能由着性子来。”

攸宁抿了抿唇,只好改为吃清炒竹笋。

杨锦瑟惦记着先前的话题,“倒是说说啊,这其中又有什么猫腻?”

攸宁专心吃竹笋。

杨锦瑟拿她没法子,取过布菜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只明虾到碗里,“肉太油腻了,吃多了真不行,吃这个好了。”停一停,又板着脸叮嘱,“虽然你平时喜欢吃鱼虾蟹的,也得悠着点儿啊。”

攸宁唇角微微上翘,“你这只贼,我什么事儿你都盯着。”盯了这些年,不少事还真是一说一个准儿。

“谁叫您这小姑奶奶身娇肉贵,最不能出岔子呢?”杨锦瑟心想,我稍微有点儿辙,也不想打听你这些零打碎敲的习惯成吗?

攸宁这才言归正传:“谁跟你说,丫鬟不如妾室了?凡事不都得两说么?妾室也有品行好的,丫鬟也有明白事理安守本分的。你倒是说说,宋宛竹比得起谁?”

“那你是说,宋宛竹做妾之后,境遇会非常惨淡?”杨锦瑟先是双眼一亮,随即却是满怀担心,“也不能这样说吧?你也瞧见了,她虽然看不出一些大事,脑子却也真转得不慢,又是个惯会讨好卖乖装可怜的,就林家母子那德行,禁得起她哄?”

攸宁失笑,“你还真看得起林太夫人。我们铺垫好了,宋宛竹就只能特别狼狈地进林府做妾,对那样一个人,林太夫人一定会翻脸无情。对奕宁都能挑三拣四不知足的人,对害得她儿子名誉受损的祸害,她不往死里收拾才是见了鬼。”

“可万一……”

“个猪脑子。”攸宁予以嫌弃的一瞥,“宋宛竹与武安侯的事儿能这么算了么?我昨晚就已飞鸽传书给金陵的人,往后保不齐皇上也会传唤武安侯进京回话。”

杨锦瑟目前处境不比往昔,自动地让自己习惯了挨攸宁不轻不重地骂,听出话中端倪,双眼发亮,“接下来我要怎么行事?快跟我说说。”

攸宁知道,杨锦瑟对女子间的弯弯绕的了解,甚至还不如一些男子,也就非常仔细地告知于她,以免她行差踏错,坏了自己的事。

杨锦瑟一一记在心里,频频点头,末了想起奕宁,生出担忧:“宋宛竹进门之后,奕宁要是心里过不去,又上火得生病了……”

攸宁神色淡然:“事情都给她摆清楚了,她要是还希冀林陌浪子回头,那么……”顿了顿,轻轻一叹,“别怪我连她一并收拾。为了个男人不开窍到那等地步,眼瞎的就不是她叶奕宁,而是我。”

她唐攸宁的冷酷,是存在于骨子里的,一条条线早已画得清楚明白,谁明知如此还踩线,那她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不会为着哪种情分长期为难膈应自己,徒留无穷无尽的后患。

“……”杨锦瑟嘴角抽了抽,转念一想,又苦中作乐,“放心,不用你,皇上就先把她灭了。”

这倒是。攸宁也笑了。

“不会的。”沉了会儿,杨锦瑟笃定地道。

“我也这么想。”

用过午膳,喝过一盏茶,杨锦瑟辞了攸宁,回到宫里。

见到皇帝,杨锦瑟就将林陌、宋宛竹亲笔写就的婚书呈给皇帝。

皇帝匆匆瞥过,“两个混帐私定终身的凭据,怎么落到了你手里?”

杨锦瑟这才将上午的事娓娓道来。

皇帝一直默默地听着,神色从冰冷转为讥诮,又转为好笑,末了道:“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林陌这事情做得也真是有趣得很。”

杨锦瑟不语。

皇帝按着眉心,“接下来怎么做才妥当?”

杨锦瑟道:“微臣是来请旨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只狐狸精没提点你?不为着提点你,把你唤过去做什么?”皇帝瞥了杨锦瑟一眼,目光却是温和的,“实话实说便是了,我这会儿正焦头烂额的,你不妨让我省些心力。”

杨锦瑟躬身行礼,“微臣听萧夫人的意思,是建议您看到林侯、宋氏的婚书之后,便让林侯从速迎宋氏进门,在此之前,在勋贵之家中选出一份合乎体统、不允许妾室扶正的家规,着人送到林府,以此为家训,亦是您的恩赏。”

皇帝莞尔而笑,“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真是什么歪主意都有。”

杨锦瑟沉默,等候皇帝的决定。

皇帝笑道:“那就依她的意思办。此外,传唤武安侯从速进京来我面前回话,郭家那个子弟既已成婚,也就罢了。”

杨锦瑟恭声领命,离开御书房,便开始调遣人手,详尽地安排下去。

到了晚间,大总管魏凡带着一个勋贵之家誊录的家训副本到了济宁侯府,宣读了言辞尽量委婉但仍是很刺心的圣旨。

说心里话,这种旨意,魏凡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之于武官,哪朝哪代都不乏出身寒微的,帝王朝廷向来有容人之量,且乐得以不拘一格降人才来彰显气度胸怀。寻常就算问责武官,没得说了也不会用人的出身说事。

眼下皇帝就这么做了,表明的意思不过就是:林府门风不正,需得全然效法正统勋贵之家的各类规矩。

而至于为何如此——

魏凡正式宣旨之后,到了林太夫人和林陌近前,木着脸道:“林侯与宋小姐的事,皇上听说之后,便让钦天监帮忙合了八字,选个吉日。钦天监的意思是,后天便是吉日,错过了便要等几个月。皇上就替太夫人、侯爷做主了,后天把人抬进府,横竖不过一个贵妾,为她耽搁了有的没的,又是何苦来。”

林太夫人匪夷所思地望向林陌。

林陌脸色青红不定,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

林太夫人见儿子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魏凡道:“怎么宋氏忽然就成了侯爷的妾室?况且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情从何说起?再者,她双亲都不在京城,林府又怎么能把人迎进门来?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如此不合常理的事,于朝廷的颜面也只有坏处吧?”

魏凡脊背挺得笔直,一瞬不瞬地凝着林太夫人,不阴不阳地笑了,“怎么,太夫人这会儿想到让林侯顾及朝廷脸面了?也太晚了些。宋氏的事情您怎么能问别人呢?咱家能知晓些什么?不外乎一些腌臜事儿罢了。或许我有失偏颇,想来林侯能给您个合理的说辞。”

林太夫人深知宫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是惹不得的,可获封诰命之后,这是第一次被这般冷嘲热讽,一时间乱了方寸。

魏凡何尝不知,眼前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心里也就愈发轻看,投去轻蔑的一瞥,转身带宫人离开。

林太夫人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转去死死抓住儿子的衣袖,切齿道:“怎么回事!?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这般行事,不就是往死里打你我的脸么?!是不是那个宋氏真如首辅夫人所言,品行有问题?啊?!到了皇上指点家规的地步,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林家?日后还有谁家肯把闺秀许配给你?”

说着说着,便有了些万念俱灰的意思,身形一点点软倒,跌坐在地。

林陌慢慢地将衣袖从母亲手中抽离出来,吩咐下人送她回房,随后脚步迟滞地回了外院。

在灯下沉思良久,他唤来亲信,冷声道:“把宋氏带过来,我有话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复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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