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对她打个手势。
筱霜到了长公主身边,二话不说,捏开她牙关,把茶灌了下去。
茶有些烫,筱霜的动作又有些重,引得长公主一通呛咳。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长公主问道:“什么?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攸宁失笑,“不是一天不吃不喝了么?好心给你喝杯茶而已。”
鬼才信。长公主恨不得把喝下去的茶呕出来,却晓得攸宁的三个手下定然是身怀绝技,她做点儿什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攸宁喝了一口茶,“我把你关起来,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你还能跟我闹绝食不成?我谅你也没那份儿骨气。”
长公主敛目片刻,让自己镇定且冷静下来,再开口,语气总算正常了:“你把我关起来,到底想做什么?”
攸宁轻轻一笑,“我正在想。”
“……”长公主抿了抿唇,“你想要什么,我或许可以帮你。”
攸宁不接话,沉了片刻,对筱霜和两名手下一摆手。
三个人即刻退出去,且反手带上了房门。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对这一点,长公主到此刻仍是匪夷所思,“就算把我杀了,你也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或许我只是气儿不顺,找个人撒气而已。”攸宁道。
这时候,长公主觉出有些不对劲了:身形软绵绵的,气力正一点点流失,连抬手的动作都有些吃力。
“这会儿倒是不需怕,给你喝的那杯茶,的确加了点儿东西,让你力弱一些。”攸宁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万一你跟我拼命,以我这身板儿,一定会吃亏。少乱动就能坐着跟我说话,当然,你要是愿意躺地上,我也喜闻乐见。”
长公主快气死了,可事实好像就是攸宁说的那样,她终究不想太过狼狈,双手有些吃力地扣住八仙桌边缘,以防自己不定哪一刻就歪倒在地。
“你问我想要什么,的确有。”攸宁和声道,“你的公主府要热闹一阵子,锦衣卫和刑部要寻找蛛丝马迹,证明你到底是被劫走,还是自己逃了。这样一来,我就没法子亲自过去,搜查你不愿示人的那些东西。我要知道你暗中还在与哪些人勾结,你手里所有不见光的人手名单。能否帮我如愿?”
“怎么?听了当初那些事,对皇上心生同情,要帮她除掉隐患?”长公主讽刺地笑了,“她值得你这么做?”
当然不值得,但是攸宁却反着说:“对,你那样算计她,害得她着实不轻,加之她与镇国公的渊源,我不介意帮她做些事。”气人这种事情,是不需要分时候的。
长公主也的确被气得不轻,胸腔剧烈起伏着,只是情绪起伏越大,药的效用似乎也越大,她身形晃了晃。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攸宁话锋一转,全然是扯闲篇儿的语气,“附近的人都说这里是凶宅,能搬走的都搬了。我把周围几个宅子也一并买下来,没事就往这儿安置一两个瞧着不顺眼的人。
“你查过我,那么必然知道夏自安,就是顾夫人的娘家侄子。他开罪过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了。
“我倒是也没怎么折磨他,只是让心腹把他身上主要的一些关节打折了,然后就请大夫给他接骨,等他好了,再打折。
“其实近来对他的看守不那么严了,他有不少自尽的机会。
“可他居然还在苟延残喘。”说到这儿,她唇角扬了扬,颇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越来越觉得,越是不知廉耻的货色,越是没有死的勇气。”
随着她的言语,长公主不自主地想见到了那等酷刑,再看对方其实不该有的云淡风轻的态度,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攸宁留意到她的反应,嘴角一牵,“你放心,对你,我不会那么粗暴。好歹你也是深谙诗书礼仪的人,没必要让你那么折胳膊断腿的。
“上次你跟我说,曾用过一些阴私手段,我琢磨到此刻,也摸不着门道——尤其是让人说实话的阴私手段的门道。
“不妨让我试试,反正都闲着,也没别的事儿。”
长公主眼中有了惧色,下意识地摇头。
攸宁凝住她,“宫里和一些门第发落人,灌药的时候不少,药的种类也不同。
“有一种能让人肠穿肚烂而亡,死之前要发作五到七天。这种听着凑合,但是折磨人的时间太短了,我还得想想。
“有一种能让人每日发作,痛苦得生不如死。这种还成。
“有一种似乎比较适合你,给你服下之后,你就会变成一只时时刻刻发/情的猪,没有男人的话,你会非常非常痛苦。
“但是我不喜欢,我的人做不出那种事,现找一些的话,就得专门找那些下作的畜生,在这儿陪着你。
“可到底是有碍观瞻,我总不能为了这事儿再找个老鸨带着伙计过来,终归是有些麻烦。你说呢?”
“住嘴,别说了……”长公主语声已经有些沙哑,额头上沁出了冷汗,攸宁那种眼神告诉她,这绝不是随口说说,她真做得出来。
“我还没说完,你就听不下去了?”攸宁闲闲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理了理玄色深衣的衣摆。
长公主竭力转动脑筋,沙哑着声音道:“我就算有错,也是当初对皇上做的一些事。她都没将我怎样,你就没想过缘故么?把我除掉,未必是她想见到的。”
“我管她做什么?”攸宁无辜地笑了笑,“你以为你是设棋局的人,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别人眼中的棋子?”
长公主立刻接道:“对,说的对,我大概也是皇上棋局中的棋子,那你呢?”
攸宁神色坦然,“我当然也是别人眼中的棋子,只是有些扎手,轻易不会用,也不会碰。”
“难得你有这份自知之明。”长公主竭力稳定着身形,也在竭力为自己寻找或者走出这里的机会,“她之所以对你恩宠有加,你到底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不如你先说来听听。”
长公主道:“宫城下面是地宫,地宫里本有金山银山,有价值连城的宝物。”她语声顿住,定定地看着攸宁。
到这时候还卖关子。攸宁失笑,抬手挠了挠下巴颏儿,替她说下去:“没错。先帝那个混帐东西,应该是真的疯子,行事让人如何都寻不出道理来。或许因着猜忌、疑心,或是真的预感不妙,赶在宫变之前的一半年,惦记上了地宫里的宝藏,命他的人手陆陆续续把那些东西带出皇城,安置到了别处。
“所谓别处,是个绝妙的所在,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
“你可知情?”
长公主被问住了,颓然摇头,“不知道。但是那件事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我是知道的。”
“知道又如何?”攸宁问道。
“你若是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迟早会招致杀身之祸。”长公主语气笃定,“我跟你说当年那些事情,不隐瞒那等阴毒的手段,何尝不是让你看清楚皇上的真面目。你可得清楚,她是连亲生骨肉都能舍弃的人。”
攸宁不置可否。
长公主继续努力游说:“你若总是不肯帮衬,不肯让她得到那笔宝藏,坐视她的国库空虚,你自己说,她能容你到何时?”
攸宁不语。
“你放了我,我帮你,我绝对可以保你和萧兰业一生安然无忧。”长公主眼中焕发出了光彩。
“那是另外一回事,与你无关。”攸宁终于说话了,却是毫不留情地给她泼冷水,“到了今时今日,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这个人行事的章法,就是没章法,绝不按牌理出牌。”
“那么,你是想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谋一个迟早会成空的前程?”长公主情绪又有些激动了,额头上的汗出得更多。
攸宁还是比较喜欢这种话题的,因为气人的感觉是真的不错,所以就又一次违心地道:“那是自然。
“当今皇上是谁?是镇国公曾倾情且倾力扶持的女子,只为这一点,只为了国公爷,我就算为了皇上肝脑涂地,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我这条命算是镇国公救下来的,没有他,哪里有我这些年,哪里会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即便抛开这些不提,我的夫君这些年亦是鼎力扶持皇上。到如今,我也真该夫唱妇随了。”
“你以为萧兰业对你就无所图么?”长公主道,“他固然会喜欢你的天赋异禀,却绝不会是只为了这些就娶你。他和钟离远从来不是一路人。”
攸宁就笑了,“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哥哥钟离远,与我的夫君萧兰业,是彼此亲口认可的生死之交?”
“不可能!”长公主不相信,也是不肯相信,“这根本就说不通。唐攸宁,你的脑子呢?萧兰业哄骗你几句,你居然就真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