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番外-多章合并

谢泫和谢谨听到身后响动,回转过身,便见竹帘一点一点收起,慢慢显露出那抹暌违的少女身影。

竹帘升到妙芜下巴高度时,忽然猛地向上一卷,妙芜的视线顿时与谢泫父子交汇到一处。

这一时刻,妙芜不知为何,眼眶一热,眼前渐渐浮起一片朦胧的水雾。

谢泫亦觉喉头微哽。

三人对视良久,紫姑率先出声对妙芜道:“你与他二人久未相见,必有些话要说,随我到近旁的茶室坐坐吧。”

谢泫点头道:“劳烦紫姑前辈头前带路。”

紫姑引着三人沿着中庭的回廊朝桃源小院里走,过了一重垂花门,来到早已打扫好的茶室,点燃香,煮完茶,便借机退了出去,给三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明媚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子泻入,茶桌上水汽氤氲。

妙芜双手捧着茶碗,手指轻点,双睫低垂,默默地看着茶汤上浮动的茶沫子。

谢泫叹息道:“一年未见,你清减了许多。”

“嗯。”

妙芜轻轻应了一声,虽然早已做好与二人相见的准备,可是临到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到底该说什么。

谢谨问道:“如何未见琢玉?”

“小堂……他,他回狐仙庙了。”

谢泫道:“自金陵一别后,琢玉独自看守被封印在狐仙庙中的魔胎,可曾遇到什么困难……”

谢泫话

音刚落,便听到“嘭”的一声,一道劲风猛地撞开茶室的门。

空旷的茶室中风劲激荡,直吹得谢泫父子二人衣衫猎猎而动,桌上的茶碗“叮”地发出一声哀鸣,四分五裂,茶汤洒溅了一桌一地。

谢泫和谢谨都站起身,便见茶室门外三步之距,黑袍白衣的少年身姿如竹,挺拔地站立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面色苍白,眼尾殷红,眸光中闪出几分兽类才有的警戒与凶狠。

谢谨怔怔地看着这位昔日手足,恍惚间喃喃唤了一声:“琢玉……”

谢荀眼珠子微动,缓缓从谢泫父子二人身上扫过。

他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微微凝住。

谢泫二人竟觉气氛似乎陡然紧张起来,无形的威压迎面逼来,迫得人不得不屏息后退。

谢荀目光一转,看向二人身后的妙芜,见到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双眼一闭一睁间,刚刚身上那冷峻锋锐,恍若兽类的气息顷刻间消失殆尽。

谢荀朝前走近一步,执晚辈礼,朝谢泫顿首道:“谢二当家。”

又转向谢谨,拱手道:“大公子。”

谢谨凝望着谢荀的面庞,心中只觉七弟陌生又熟悉。虽只隔了一年未见,竟然恍如隔世一般。

金陵城中一场噩梦,终究是什么都变了。

姑苏锦衣巷中,谢家宅院的碧桃花依旧灼灼盛放,可很多人,很多事,却早已回不去了。

妙芜担心谢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快走几步,走到谢荀身旁,牵起他的手,低声道:“小堂兄。”

谢荀身上乱走暴动的灵力稍微平复了一些。

妙芜对谢荀、谢瑾道:“我有一事想与谢二当家言说,可否请大公子暂避一会。”

谢泫知道妙芜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轻轻朝谢瑾颔首,示意他退下。

谢荀看向妙芜,妙芜捏了捏他的手,无声道:“放心。”

谢荀和谢瑾对视一眼,二人离开了茶室,走到中庭的碧桃花树下,远远地分开站着。

妙芜关上茶室的门窗,走到坐席前,与谢泫面朝而坐。

桌上熏香袅袅。

妙芜声音很轻,开始讲述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从小妙芜被人故意引入帝王墓中讲起,一直讲到小妙芜是如何被罗刹侵吞了心智,乃至最终被

吞噬了神魂,变成与罗刹合二为一的怪物。

“我在小妙芜身上看到一个梦,一个关于她前世的梦。”

妙芜讲到这里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了一会情绪,才继续哽声道:“在那梦中,她最开始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长到一十六岁,终于得偿所愿,与她喜欢的洛淮公子结为连理,可她不知道的,就在接下来一年中,噩梦般的灾难开始吞噬了她的人生。”

“萧氏余孽死灰复燃,谢家的桃源秘境成为第一个被攻破的地方,成器公子的本命符被人盗走,灵鉴夫人身受重伤,没多久便仙逝了。”

“家主带人追击萧氏余孽,却被……”妙芜讲到这里几乎快说不下去了,眼睛一眨,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啪”的一声,轻轻砸在案几上。

一只拿着锦帕的手伸过来,伸到妙芜脸下,轻轻为她拭去腮边的泪痕。

妙芜抬头,发现谢泫也早就泪流满面。

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轻轻摸了摸妙芜的发顶:“孩子,别哭。”

妙芜接过锦帕,吸了吸鼻子,继续讲述下去。

家主谢涟带人追击萧氏余孽,结果“少主”谢荀却突然发狂,不仅杀了同行的谢家弟子,最后更是犯下弑父大罪。

消息传回谢家,举族震惊。

谢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决定亲自带人捉拿谢荀。

可父子二人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谢家一门三兄弟,一下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谢玉郎,不得已以残破之躯撑起家族重任。

可谁也猜不到,这位谢玉郎早已并非本尊。

谢荀弑父弑兄,手段残暴,罪大恶极。但若仅是如此,那也不过是谢家门庭不幸,外家还管不了那么多。

可就在短短事发三个月后,萧氏余孽便以燎原之势死灰复燃,而举旗为首者,便是这位弑父弑兄的谢家少主。

仙门百家哗然一片,谁也想不到,这位被看作谢氏明珠的后辈俊秀,竟然真是萧贼后人。各家各派紧急在金陵召开金陵大会,共同商议对付谢荀的法子。

而这场金陵大会,正是另外一场浩劫的开端。

魔胎降临人世,魔化本命符结界笼罩在整个金陵城上空,

只有少数人侥幸从这场浩劫中逃出生天。

谢家九姑娘便是其中一个。

而谢家九姑娘的夫君,金陵洛家少主则为了大局,选择留在金陵城中,为洛家上下共存亡——谢家九姑娘在城外等了他半个月,都没有等到他出城。

仙门百家经此浩劫,门中精锐几乎近半折损在金陵城中,元气大伤。萧氏余孽自此有了与仙门力量、殷氏皇族分庭抗礼之力。

而谢家九姑娘,终此一生活在对仇恨的追逐中,直到被罗刹完全吞噬了自我,开始滥杀无辜,最后被谢荀带回狐仙庙中,隔绝人世,直到见到洛淮之子,才走到生命终点。

谢家九姑娘以为这便是最后的解脱了,噩梦到此已是尽头,孰料再次睁眼,竟是新的人生,新的开始。

窗外鸟叫虫鸣,她躺在锦绣堆叠的床榻中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南疆春光明媚,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

她以为是上苍怜悯,让她回到过去,可以先发制人杀掉谢荀,好挽救亲人的性命,谁料兜兜转转,竟是一次又一次踏上前世的命运。

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重来,她发现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努力,命运的列车始终会开往那个既定的终点。

而她每次重来,一开始都能清楚地记得前世的一切,可随着时日推移,这些记忆总会渐渐消散,直到某一日醒来,终于被完全忘却。

她像是命运的提线木偶,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她恨极,痛极,却又无能为力,她发了疯地想杀死谢荀,想看他痛苦求饶,却始终躲不开亲人惨死的局面——哪怕父亲和哥哥不因谢荀而死,也会因为其他原因离她而去。

谢泫听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泣声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妙芜垂下头,用锦帕捂着眼睛,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过了很久,二人才收敛好情绪。

谢泫问道:“为什么她会做这样的噩梦?”

妙芜无法吐露出这个世界上存在剧情系统和世界主神的秘密,只能迂回地解释道:“前辈,您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佛祖的一场梦,每个人在梦境

中都各司其职,各有其缘法。”

“他们的人生,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想要改变既定的命运,就是妄图推翻佛祖的梦境,推翻这个虚幻的、梦幻泡影般的世界。”

“世界不存,梦境中的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而这些噩梦,全是小妙芜经历过的人生。她曾一次又一次在佛前许愿,向满天神灵祝祷,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父亲和哥哥的生命。”

谢泫颤声问道:“所以……”

“所以,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

妙芜说完,伸出手去,拉过谢泫的手按在眉心灵台上。

那一瞬间,谢泫的灵识涌入妙芜眉心灵台,来到那片广袤幽深的湖泊上。

谢泫看到湖心中央,有一个小女孩蹲在水面上,与一头白狮玩水嬉戏。他喉头滑动,不禁出声唤道:“阿芜……”

小女孩蓦然回头,巧笑嫣然,欢喜地唤了一声“爹爹”,跳起来,张开手臂朝谢泫飞奔而来。

谢泫微微蹲身,张开手臂,等待女儿像小时候那样飞奔扑入他怀中。

小妙芜轻轻一跳,跃入父亲怀中,额头抵着父亲的下颌,咯咯笑道:“爹爹,你的胡子好扎人啊。”

谢泫喉头哽得说不出话,只能轻轻点头:“嗯。”

小妙芜轻轻靠着父亲的肩膀,像是累极,用一种昏然欲睡的语气轻轻道:“爹爹,我好想你们啊。”

“爹爹,我要走啦。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在家里陪陪伯父吧……”

“爹爹,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们啊……”

一声呓语,怀着无限惋叹和不舍。

一滴水珠轻轻落向湖心——

“咚——”

如同午夜的最后一声钟鸣,男子怀中的小女孩倏然化作万千星点,散入空旷无垠的幽暗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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