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一晃而过,最后一天易蒋成来接他,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易蒋成给苏映带了礼物,苏映作为苏家的小代表欢欢喜喜、呆头呆脑地跑出去迎接他。
可那天在无意中,易珩川听到了易蒋成和苏映的对话。
他和她说自己给她多带了很多礼物,希望这两年,苏映少打扰哥哥;
他和她说哥哥今年要参加中考,如果发挥失常,以后只能在外边当流浪汉;
他和她说你已经占用了哥哥很多时间,要把他的时间还给他。
易蒋成的语气很温柔,是那种半蹲在地上和孩子商量事情的口吻。苏映乖乖点头,因为那天易珩川和母亲举报了她偷吃冰棍的事,她“恨透了”多管闲事的哥哥。
起初易珩川听到这话时,也不以为意,毕竟当时的苏映只有7岁,天真烂漫又过分黏人的年纪。那一年,易珩川刚搬到易家,不记仇的苏映总是三天两头偷偷给他电话。
电话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比如老师给了她一朵小红花,比如今天自己换了个同桌。说实话
,易珩川也不怎么喜欢接这些电话,但又怕伤害到小朋友的自尊心,所以基本上都是戴着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小,再偶尔“嗯”上几声,应付过去。
易珩川当时甚至觉得这样还挺好的,晚上空出时间,还他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可后来他发现易蒋成其实别有用意,在慢慢解决掉苏映这也“麻烦包”后,却不断捏拢他和继妹。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多玩玩,多走走,多聊聊”是增强家庭内部和谐的小建议。
他在准备中考,时间也的确有限,精力不应太分散,但当易蒋成居然自作主张地替他从中选了一个妹妹,放弃了另一个——至少他听到易蒋成和继妹说,多让你哥出去走走,别让他天天闷着呢。
这是易珩川第一次对父亲有了改观。
但这也会影响到他对两个妹妹不同的态度,看似不偏不倚的背后,是他对小朋友的无感。
对哪个孩子都冷冰冰的,能有什么差别?
至于后来为什么,无条件往苏映那边偏袒,还得从一句俗语说起:“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那是国庆假期的第五天,时至今日,易珩川记得那个傍晚的云霞,如火焰般布满了整个天空,他和同伴在健身馆打完篮球,正打算洗完澡后去对面酒店的餐厅吃晚餐。
正聊着电话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那刻,少年有片刻的出神。
是苏家拨过来的电话,母亲和苏叔都有手机,会用家里电话的人多半只有苏映了。原来这个“麻烦包”都有一个月没打电话给他了……
刚接通,听筒里很安静,是那种不像话的安静,可正当易珩川以为苏映是拨错电话,即将挂断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呼吸声,很重很重,是苏映努力吸鼻子的声音。
“哥哥……”这声哥哥带着浓浓的鼻音以及强忍着哭腔。
易珩川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苏映被人欺负了,或者苏家正遭遇着危急的状况,比如入室盗窃。
“苏映是不是哭了?哥哥在,你冷静下来,慢慢说。”
易珩川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声音也可以这么温柔。
电话那头,小女孩轻轻哽咽:“哥哥,我真的是忍了很久,忍不住了才给你打电话的,因为
如果哥哥以后变成流浪汉,那就都是我的责任了。所以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易珩川还没反应过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映已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哥哥,想到要再过一两年才能给你打电话,我就非常难受。”
这句话小女孩说了很久。
因为都在哭,所以断断续续地,说得特别慢。
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本来就比同龄人敏感。少年时期的易珩川也处于这种状态,他无比努力地学习,力求将每件事做到最好,只为换来父母的一个认可,一个关注。
可后来他发现,在父亲眼里没有什么比得上生意,而在苏家,母亲和苏叔都对他很好,并努力将一碗水端平。但毕竟是苏家姓“苏”而他姓“易”,和苏映一对比,至始至终,易珩川都觉得自己是半个外人。
可这一次,托了父亲的福,他第一次有了被人无比需要的感觉。
妹妹撕心裂肺地哭,嚎啕大哭地说,想他想到难受。
试问,这种感觉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
哪怕苏映在电话那头鬼哭狼嚎也好,大喊大叫也好。无论哪种都比现在这种要强得多,他最受不了妹妹这种明明已经崩溃,却还拼命压制的模样。
电话那头,易珩川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得无声。正欲开口,电话那头只剩下匆匆的嘟嘟声。
后来问其原因才知道,因为一分钟已经到了,苏映看着表,掐着时间挂了电话。
然后他也笑了,自己亲妹妹是真的傻,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划时间。如果两人位置对调,或是换做其他人,倘若真的只有一分钟的通话时间,那也绝不会把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哭。
后来他和苏映解释自己没有忙到那个地步,是她多想了的时候,易珩川故意避开易蒋成不谈,原因无他,只是觉得妹妹还这么小,应该继续单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毕竟这其中还有误会,易蒋成没说不能打电话,也没直接限制他们的交流,只是让她这两年少打扰哥哥。
虽然说不懂事,理解不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因而过度解读,但易蒋成一样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是后来他
们兄妹关系定格成如今的模样,倒真和易蒋成没太大关系。
易珩川性格照旧,是天天冷冰冰的模样,不是苏映喜欢的暖男哥哥,而苏映也已经长大,不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年纪,易珩川这座行走的冰山,她自然也懒得搭理。
当时间线横跨越光阴,又跨越千山万水,易珩川怅然回首时,发现妹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神情严肃。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明:“苏映,那些都是易蒋成自己欠下的人情债,要还他自己还,和我无关。还有,你哥哥我不是那么无礼的人,我让助理代替我去是因为她们……好了还是不说,怕污染你干净的心灵。”
苏映摆摆手,动作利落:“你随便说说,我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易珩川没理会妹妹,却转而看向沈泽延。
他想了想:“你和她说吧,苏映都20多了,被保护得太好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行。”易珩川这么应了声,缓了缓,把话往下说。
“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你哥我,很受欢迎。如果有女生和我表达好感,我也会尽量礼貌拒绝。但无论什么事,都会有一些人喜欢往极端的方向走。至于被助理气哭的几个,都是小外围,我这么做已经是大人有大量了。要是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有小男模想往你的床上爬,我估计腿都会被我打断了。”
可是……苏映还是觉得这不应该。
这个性格可以打0分,情商低到不行,除了长得还可以,钱比较多之外,就一事无成的易珩川,居然也有人愿意趋之若鹜。这是都看上钱了么……
易珩川悠悠地喝了口茶,轻轻叹气:“所以说实话,我挺‘欣赏’你傻白甜的性格。你当时只因为沈泽延生了一副好皮囊就跟了人家,连他是做什么,家里几口人,常驻什么城市都不知道。没被骗子卖到山沟里,已是万幸。”
苏映:“……怎么可能?我哪有这么傻!”
“沈泽延才用了几天的时间,就让你心甘情愿地跟他去领证,这还不傻?”易珩川冷笑着反问。
姑娘将筷子一放,差点气成河豚:“沈泽延,你看易珩川他……”
这易珩川一定是母亲当年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不然谁会对自己亲妹妹
这样。
易珩川看着被自己气成包子脸的姑娘,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苏映带着婴儿肥,圆圆的包子脸和苏叔的国字脸长得特别像。也许易蒋成可能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才不喜欢他们兄妹走得太近。
只不过这一次,沈泽延没有任何为苏映出气的意思。
他在桌底下捉住苏映的小手,语气中带着点责备:“苏映原来你当时看上我只是因为我生了副好皮囊?”
易珩川乐了,他看了一眼时间,说了句“我先走了”,收拾好东西后便转身离开。
“哒”的一声门被合上,悄然安静下来后,包厢内又只剩下苏映和沈泽延二人。
苏映同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沈泽延已先发制人。
“我记得,就是前不久,苏映刚说过自己是更注重内在美的人,当时一见钟情,绝不是因为我生了副好皮相,没想到这些话都是用来哄老公的,原来在哥哥面前说的那些才是真话……”男人顿了顿,戏弄地抬起眼,“那是不是如果老公现在破相了,就会被你踹了。”
“不是这样的,”苏映坚定地看向他,“不论怎样,我都不可能踹了你。”
因为已经喜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