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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从我身边走过,微一颔首,黑衣飘飘,很有点大佬遗孀的劲头。
我一愣神间,她已经出门远去。我注意到她浑身笼着一层水汽,想必是被黑暗中的等待和漫长的询问耗尽了力气。
我想去追她,林莫忘却“啪”的一声抬脚蹬住教室门框,皮靴足足钉入朽木两三厘米,结实浑圆的长腿如拦腰玉带般挡住去路。
“你干吗?破坏现场?”我模仿着警察的声口。
“跟我到局里走一趟!”
“喂,她已经走了!”
“她,当然可以走,可你不行。”
我就这样牵着老二,或者说被老二拖着,随她到了局里。
虽然经常被林莫忘强拉着卷入各种怪异案件,但是她的老巢我来得极少,她的各种领导同事也只认识几个,顶多算是点头之交。我这个非正式顾问基本是为她私人专设的。
我抬头看看夜幕下警局的正脸,大到有些过分的数字“4”衬着绿色的徽志,把低矮的大门压得抬不起头。眼前夜色中的门廊上方似乎正蹲着无数冤魂,仿佛《旧岛风物志》收录的黑白照片中踞坐飞檐面貌狰狞的神兽,希望在进进出出的掌权者中认出仇人,讨还公道。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扭脸看看林莫忘。她边走边用左手指甲掐着大腿外侧被蚊子叮出的红包,本就不长的制服裙子大有翻卷走光的危险,她却浑然未觉。
市一级的政府机构向来以组织架构错综复杂著称,其中警局系统尤为混乱。我详细阅读过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取材自刑警手册,内容是以章回小说的口吻简述了市内警局系统百年沿革史,从殖民时期翻到当代,分分合合跌宕起伏,简直比武侠说部还要精彩。
话说建市伊始,全城警局按照某种规则划分为二十一个分局,统归市局管辖。怪异的是这座城市从没被划分为二十一个区,这二十一个分局的辖区亦不按地理区域分割。
早期空缺的分局编号是十一、十三、十七、十九,空缺的原因据传是当时负责全城区划和道路机构命名的领导出身数学世家,患有一种罕见的“质数恐惧症”,宴请都要避开二三五楼。当然这只是乡野传闻,因为二、三、五分局还都在正常运作。后来市里搞区划改革,第一、七、十四分局因为种种原因取消,所以目前实际存在的分局只有十四个。然而这批坚持“开门接客”的幸存者,也几乎个个都拥有传奇的血泪史。
比如二分局,它是现存最早投入运行的单位,辖区最小排名却最靠前,全城的行政要害部门基本都集中在它周边。自成立以来,二分局领导个个非死即伤,无一“善终”,最幸运的也被调离降职,搞得这个最为要害的位置却如烫手山芋般无人愿意接手。市局干脆渐渐收权,把这里当作“干部坟场”,专门流放需要整治之辈,歪打正着,效果显著。因此二分局在民间的有个“乌鸦”的绰号,大概源于它们同属不祥之兆的隐喻。
而六分局和二十一分局的辖区分别为跨海大桥沿线和对岸的蓝岛,双方“势力范围”多有交叉,并且选址恰好分处于对方辖区边沿,早期两家单位经常因为利益冲突而相互掣肘,后来发展到如同抢夺武林盟主位置的两大门派,虽然身披同样的制服,一见面却直接红眼,恨不得拔枪对射。后来在某次缉私行动中,双方为“抢夺”一艘走私文物的渔船而大打出手,虽然没有真正伤亡,但居然任由残破的渔船晃晃悠悠驶入公海脱逃,影响极为恶劣。上峰大为光火,将两局中层以上的领导全数撤换干净了事。